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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同景象

  河湟穀地,西寧城。


  因著興建武威城在前,累積下物資調配及使用黏漿土築城的經驗,且焉支山西麓炭山嶺的石炭窯又是現成的,故而西寧城的興建速度極快。去年秋末籌建,今年初春動工,九月末已建成了城牆,屯兵大營及府衙。


  月氏和諸羌近年不斷遭到卑禾候瓦素各麾下羌騎的侵擾,已陸續遷移,遠離西海(青海湖),月氏部族大多遷往西域,諸羌則有不少南遷,進入巴顏喀拉山脈南邊的高原地帶。


  冬季將至,河湟穀地已瞧不到任何月氏和諸羌的遊牧部落。


  漢帝劉啟給卑禾候瓦素各頒了道聖旨,命他將六萬餘羌騎駐紮在西海側畔,交由安北將軍史惕及其麾下中壘輕騎節製後,便即返京複命。


  瓦素各不敢不從,他雖重建了卑禾部族,但實則族中沒甚麽牧民和奴隸,大多是收編來的羌騎,所需的糧草兵械皆需通過西寧城補充。


  如今西寧城中除了兩萬中壘輕騎,還有從北地,隴西和安定移防來十餘萬邊軍。關中諸多世家大族亦是招募了不少遊俠和馬賊,組建捕奴隊,以武威城和西寧城為據點,大肆擄掠月氏,諸羌乃至西域諸國的子民,押回漢境賣做奴隸。


  光憑六萬羌騎想要興兵造反,無異癡人說夢,備不住全被近年愈發凶殘的漢人押去做了奴隸。


  且瓦素各亦有不得不前往長安的理由,楋跋子要成婚了!

  皇帝已下旨為梁王嗣子劉買和楋跋子賜婚,婚期定在明年春祭之後。瓦素各身為人父,獨女出閣在即,他豈能不返回長安的卑禾候府為其籌備婚事?


  瓦素各將羌騎分別交由六名親信統率,沿西海側畔隔百裏各自紮營屯駐,並命他們聽從安北將軍史惕的號令。


  他倒不擔心這些親信們會背叛卑禾部族,隻因他們身邊也都時刻跟著大漢死士,且都是識時務的聰明人,明白在投靠諸羌和臣服大漢間該如何抉擇。


  若沒有西寧城運來的糧食,他們是很難熬過寒冬的。


  瓦素各安置好麾下羌騎,便是領千餘親衛押著百餘輛大車前往長安,車上裝滿了近年擄掠來的金銀珠玉及皮毛,除卻部分要進獻給皇帝,餘下的自然是楋跋子的嫁妝。


  他膝下唯有楋跋子這個女兒,又聽聞她要嫁給梁王嗣子,怎的也得多備些嫁妝,免得教人小覷了他視若珍寶的女兒。


  遠在長安的楋跋子聽聞阿父即將返京的消息,亦是欣喜不已,早早命侯府的下人們掃灑樓閣庭院,等著阿父回家。


  皇帝賜婚聖旨後,梁王妃曾親自跑了趟甘泉宮,向太後和皇後求來十餘名內宰,送到卑禾侯府,專為楋跋子備嫁。


  如今聞得親家翁要返京,更是緊張的籌備起來,婚儀六禮的流程必是要走的,禮數還得愈加周全,場麵得夠隆重,免得旁人覺著自個不重視這兒媳婦。


  楋跋子是嫁做梁王嗣子妃的,她若失了臉麵,梁王府有甚麽好處?


  於是乎,皇親苑徹底熱鬧起來,梁王府,館陶公主府,陽信公主府,南宮公主府,每日皆有車駕將各式物件運往北闕甲第的卑禾候府,將寬闊的街道都擁塞住了,直瞧得權貴們咂舌不已,萬沒料到這卑禾侯府的小姐背景如此硬實啊。


  太子劉徹頗是滿意這情形,卑禾候瓦素各今後還是有些用處的。


  劉徹打算將那些羌騎長期豢養在河湟穀地,不時派去後世的藏地掃蕩原住民,既可抓些奴隸,又能使其無法發展出吐蕃之類的成熟政體,最好能為後人留下片廣袤的無人區。


  漢帝劉啟接受了劉徹的諫言,頒下聖旨:設西寧郡,轄河湟穀地;著史惕除安北將軍,改任西寧太守。


  皇室實業則再度接到筆大生意,將京武和京隴這兩條西北大道延伸至武威城和西寧城,並將京隴大道改命京西大道。


  這兩年不斷從關中往兩城運送大量糧草貨物,雍涼草原本沒有大路,走得多了,也便有了路,隻需往兩條西北大道的雍涼段加鋪瀝青即可,又因沒有工期限製,倒也耗費不了多少人手。


  江都王劉非入宮求見太子,提議待得武威城和西寧城及周邊的長城關牆盡數完工,再全力鋪設西北大道。


  劉徹欣然應允,大漢西陲穩固,沒甚麽可急的,若像後世的隋煬帝那般急功近利,好事也會變壞事的。


  卑禾候抵京之日,楋跋子自是前往城門迎候,父女倆見得麵,尚未來得及上演久別多年的催淚戲碼,太後的懿旨便是到了。


  太後已請皇帝準允,封楋跋子為卑禾翁主,劃天水郡獂道為其湯沐邑。


  父女倆忙是領旨謝恩,待得送走了宣旨的內侍,方才得以登車回府,閉門相敘。


  閉門謝客的父女倆對漢廷禮製不甚熟悉,隻是不曉得這道旨意已引得長安權貴盡皆嘩然。


  翁主啊,那是諸侯王的嫡女才能封的位號。


  譬如阿嬌的堂邑翁主,位號雖源自她的阿父堂邑候陳午,但全因其母館陶公主劉嫖為大漢長公主,位同諸侯王,才得封翁主。


  何況諸侯王的嫡女即便被封為翁主,其湯沐邑也是有大有小,分作亭,鄉,縣,以縣為湯沐邑的翁主非常少,畢竟連公主和列候的湯沐邑也隻可為縣,頂多稍微富庶些罷了。


  天水郡的獂道雖是貧瘠之地,但好歹也已設縣立衙,就這麽封給卑禾翁主了?

  這等違反禮製的行為,不怕死的禦史們自是要上奏彈劾的,太子劉徹壓根沒把那些奏章轉呈皇帝和太後,隻是在朝堂上問了句:“卑禾候立下赫赫戰功,卻無食邑,你等打算將何處劃給他,劃多少戶?”


  群臣皆是恍然,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卑禾候也是位居列候,又有軍功在身,本就是該封食邑的。


  皇帝現下將這食邑封給他的獨女做湯沐邑,待其與梁王嗣子成婚,便等若將肉爛在劉氏自家鍋裏。


  好算計啊!


  既是給未來的梁王嗣子妃做了臉麵,讓人不敢因其出身羌族而有半分小覷,又隻劃了處貧瘠之地,皇帝果是精於計較,吝嗇得緊。


  朝臣們知曉了皇帝和太後的本意,自是不便再多做反對,盡皆捏著鼻子認下了。


  大漢國都長安城內熱鬧喧囂,朝鮮國都王儉城外卻是餓殍遍野。


  遼東郡在九月下旬降的初雪,十月未半便已大雪紛飛。


  因著朝廷發布的政令,今年遼東各地設了不少粥棚,施飯贈粥,官府又以微薄租賦向百姓出佃官田。在這風調雨順的好年頭,遼東百姓家中自是餘糧不少,且還有閑暇備下不少柴火,冬天再不似往年難熬。


  且官府仍如去年冬天般,不停派吏卒巡視各地雪況,遇著遭受雪災的村落便會動用府兵救災,並開官倉向災民發放糧食,還提供暫住之處及取暖用的木材。


  遼東百姓這冬天自是過得安穩,不少身強力壯的男子還會進入山林,獵些雪天覓食的傻麅子,拖回家裏替即將到來的年節備下大肉。


  遼東塞外卻是另一番景象,太尉李廣雖已領著三萬細柳精騎撤回遼東邊塞越冬,但之前長達月餘的燒殺搶掠已然重創朝鮮。


  朝鮮中南部的丘陵地帶不宜耕作,產糧地大多位於北部,與大漢遼東郡接壤的肥沃平原,沒了那片廣袤的黑土地,朝鮮人怕要餓死大半。


  偏生漢軍今年趁秋收之前,將朝鮮北方的近乎成熟的大片糧田盡皆火燒水淹,使其顆粒無收。


  僥幸從漢軍鐵蹄下逃得性命的朝鮮百姓心喪欲死,凜冬將至,無屋無糧,隻得南下逃荒。


  短短月餘間,朝鮮國都王儉城周邊聚集了數萬衣食無著的難民,壅塞於道,車駕非但難以通行,更是屢屢遭到難民劫掠。


  人一旦餓瘋了,還顧得了甚麽律法麽?


  朝鮮君臣皆知長此下去並生大亂,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開倉放糧?

  今年北方糧食絕收,國庫收不上賦稅,倉廩裏的存糧著實不多。


  昔年向漢國納貢稱臣時,漢廷為讓朝鮮替其守護遼東邊塞,免受塞外各族蠻夷的侵擾,非但會向朝鮮開發邊市,還會不時供應些糧草財貨,故而朝鮮國向來不會積攢太多存糧。


  如今兩國交惡,漢軍更是使出令朝鮮北部絕收的毒計,亦不接受朝鮮求和,明擺著就是要讓朝鮮發生大饑荒,進而引發民亂。


  漢人這是陽謀,難以化解的陽謀。


  “大王,開倉放糧沒用的,城內的存糧撐不到來年秋收。且若日後漢人皆如此侵擾,北部平原地怕是再也收不上糧來,那待得國都存糧耗盡,城內的臣民和大軍……”


  朝鮮大臣雖未把話說完,但意思已頗為明顯,王儉城的存糧供應城中的軍民都嫌不足,何況向城外難民放糧。


  “那城外的災民如何處置?”


  朝鮮王衛右渠焦躁不堪,心中頗為懊悔。


  他剛即位時,朝局不穩,多處動亂,唯恐漢國趁機來犯,便出動大軍渡過浿水,陳兵遼東塞外。萬萬沒料到,他的這般舉動會引得漢國皇帝和太子震怒,進而出兵來犯,大有將朝鮮滅國之勢。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大臣硬著頭皮道:“大王,出兵驅趕難民,讓他們南下三韓求生吧。”


  朝鮮南邊為三韓之地,分為馬韓、弁韓和辰韓。昔年衛右渠的祖父衛滿篡奪了箕準的朝鮮王之位,箕準便是逃往那三韓之地。


  後來箕準率餘部征服了三韓,自號辰王,且將三韓合並為辰國。箕準死後,因其膝下並無子嗣,三韓人又各自推選己國人為王,三韓再度分裂。


  衛右渠重重頜首:“也隻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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