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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外戚轉型

  自漢帝劉啟回返長安,坐鎮未央宮後,大漢朝堂愈發和諧安穩,加之清除了中原郡縣的諸多隱患,太子劉徹陡然失去了與人鬥的無窮樂趣,甚感寂寥。


  江都王劉非被皇帝派回封國處置吳地諸多世家,本就是劉徹的主意,既然要將那些不知死活的世家連根拔起,自是劉非和吳地楊氏合力出手最為合適,事後也便於就地“分贓”。


  隨行的廷尉右監季符雖是廷尉輔官,其執掌卻更偏重律法製定而非行決疑獄,用後世的話,他是個純粹的法匠。


  禦史中丞石建則是太仆石奮的嫡長子,堅定的保皇派,對皇帝無比忠誠。知悉皇帝有了禪位的心思,石家已決然全力支持太子劉徹,石建自不例外。


  派此二人輔助劉非,無非就是做個樣子,看著是依法決獄,實則就是徹底貫徹皇帝和太子的意誌。


  劉非是個疼媳婦的,啟程前特意入宮,向太子劉徹講述了聯合製衣之事,請劉徹在他離京期間,幫著護持些時日。


  劉徹自是欣然應諾,無非就是銷售渠道有限之時,很好解決。


  劉非離宮後,劉徹便是領著近侍李福去給竇太後請安。


  太子府和太後所居的長信宮皆在長樂宮內,劉徹沒帶郎衛,一路沿廊道直入長信宮,到了仁壽殿。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


  劉徹剛入殿內,便見得竇太後正抱著繈褓中的泰安公主,哼唱著民謠。


  “皇祖母好興致,隻是泰安尚未足歲,皇祖母便教她貪慕男子美色,是否早了些?”


  劉徹出言打趣道,竇太後哼唱的民謠乃詩經齊風中的《猗嗟》,乃是女子讚頌某位英俊非凡,射術卓絕的少年郎。


  “你這憊懶小子懂個甚?”


  竇太後不由笑罵,已有些渾濁的雙眼滿含嫌棄道:“莫學你那皇帝老子,將詩詞歌賦當做酸腐之物,肆意歪曲踩踏,恁的有辱斯文。”


  “孫兒受教啦。”


  劉徹敷衍的拱拱手,複又道:“皇祖母出身清河郡,這齊風帶著幾分鄉音,倒是唱出了此篇歌謠的韻味。”


  “那是自然。”


  竇太後頗是自得道:“清河在先秦之時為齊燕接壤之地,雜糅兩國獨特民風,這齊地民謠若非自幼哼唱,極難找準韻律的,尤是關中女子秦音濃重,多是唱不來的。”


  劉徹順著話頭道,故作疑惑道:“大漢立朝後才在清河設郡,孫兒怎的聽聞清河竟有兩大世家,在當地的名望竟比皇祖母出身的竇氏還要高?”


  “清河張氏乃先秦清河公張儀的後裔,清河崔氏祖上亦多為齊國公卿,根基深厚。竇氏本隻是尋常富戶,若非哀家得先帝立為皇後,竇氏哪能跟那兩大世家相提並論?”


  竇太後向來心胸豁達,從不掩飾她出身卑微的事實,亦不在意翻竇氏的老底出來曬曬。


  劉徹出言試探道:“皇祖母就沒想過讓竇氏更為興盛?”


  竇太後端是人老成精,饒有意味的瞟了瞟他,謔笑道:“哀家可不敢多想,免得皇帝和你食不下咽,寢不安席。”


  “皇祖母說笑了。”


  劉徹頗是尷尬,訕笑著坦言道:“竇氏乃皇祖母娘家,是父皇及孫兒的血脈親眷,雖有些防備其擅權做大,但終是留著幾分情麵的。”


  竇太後不屑的冷哼道:“等哀家百年之後,這點情麵怕是便沒了吧?”


  “皇祖母說的甚麽話?”


  劉徹忙是擺手,肅容道:“皇祖母自是萬壽無疆,何況但凡竇氏不起謀逆之心,孫兒定不會痛下狠手,教大漢天家落個誅絕姻親的惡名。”


  竇太後麵色稍霽:“當真?”


  劉徹拍著胸脯保證道:“自是當真,孫兒非但不會苛薄竇氏,還會讓竇氏富貴百世。”


  竇太後自是老懷大慰,她想到自家孫兒雖如皇帝般陰戾狡詐,但甚是不屑妄言欺騙,為人處事皆信手誠信。


  恰在此時,繈褓中本自熟睡的泰安公主有了動靜,竇太後唯恐吵醒了她,忙將繈褓交到侍立在側的乳母手中,讓她先抱到內寢去。


  待得乳母隨宮娥離去,竇太後方才對劉徹笑道:“莫說甚麽富貴百世哄哀家,大漢能否傳承百世都尚未可知。”


  “……”


  劉徹終是曉得皇祖母為何尤為寵溺二姊南宮公主了,這隔代遺傳的直率性情也不知該視之為心胸豁達還是口無遮攔,“孫兒還真非哄皇祖母開心,若想讓竇氏富貴傳家,倒是不難的。”


  “哦,真有法子?”


  竇太後眼神微亮,若能教自個娘家富貴傳家,那真是大好事。


  劉徹絲毫不避諱的坦言道:“皇祖母應是知曉,真想對付外戚的,並非朝廷,而是新的外戚,便如竇氏今日對待薄氏,田氏和未來的陳氏……日後怕亦會如此對竇氏。”


  竇太後沒料到他會如此坦率的挑破此事,皺眉沉吟良久,方才略帶自嘲的笑言:“確實如此,可哀家不敢將你母後的娘家誅絕了,更舍不得讓你姑母做了寡婦。”


  “何必如此,外戚生死廝殺無非皆為爭權奪勢,卻忘卻了興盛家族,富貴傳家的初衷。”


  劉徹見得竇太後的神情,曉得她是能聽得進勸的,繼續道:“譬如田氏,孫兒定不會讓他們位列朝堂,卻會給他們富貴榮華。皇祖母應是知曉,國舅田勝興辦的田氏商團,如今是何等興盛。若他出任田氏族長,田氏自可累世富貴。”


  竇太後微是揚眉,她聽出了劉徹的言外之意,緩聲問道:“陳氏亦如此?”


  劉徹重重頜首:“若阿嬌日後能坐穩皇後之位,陳氏亦是如此!”


  “依你之意,薄氏外戚已然旁落,日後朝堂就唯剩竇氏外戚了?”


  竇太後猛是心悸,她可不是目光短淺的,曆代外戚雖相互爭鬥,彼此製衡,卻又存著幾分唇亡齒寒的糾結。


  若日後竇氏外戚獨大,皇帝和朝臣們定然容不下的,呂氏之亂就是前車之鑒!


  竇太後從出身卑微的宮女,最終成為大漢太後,一生曆盡大風大浪,瞬間便穩下心神,沉聲道:“竇氏當如何自處,方能免去夷族之禍,你不妨直言!”


  劉徹答道:“倒無需多做甚麽,竇浚繼續做大行令,奉公守法即可。孫兒會扶持竇氏下任族長,使之如國舅田勝般,坐擁足以使竇氏享盡榮華富貴的大筆產業。”


  竇太後訝異道:“不必削弱竇氏權柄?”


  劉徹搖搖頭:“日後竇氏族人不得再入朝為官,如今出身竇氏的大臣隻要奉公守法,便待他們年老後,自行告老離任,免得旁生枝節。”


  竇太後微是垂眸,沉思半晌方才歎道:“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劉徹麵露喜色道:“皇祖母應下了?”


  “不應下還能如何?莫不成等哀家百年之後,讓竇氏全族殉葬麽?”


  竇太後剜了他一眼,倒是沒甚麽怒意,她知曉劉徹能做到這步,真是出於對她的孝心。否則憑著劉徹的狠戾手腕,待她百年之後,竇氏必得夷族。


  她複又擺手道:“你先在竇浚的嫡子中尋個知情識趣且能扶得起來的,哀家再宣竇浚入宮覲見,為竇氏指定下任族長。”


  “皇祖母聖明!”


  劉徹見得大勢底定,忙是趁熱打鐵道:“至於人選倒不必麻煩,竇浚的嗣子竇憲便是合宜。竇憲的嫡長女和姑母的幼子陳蟜定有婚約,索性孫兒借機把陳氏亦同等歸置了。”


  “嗯,倒是不錯的法子。”


  竇太後自是頜首認同,若日後阿嬌得為皇後,陳氏就是得勢的外戚,多與陳氏交好,對竇氏是有好處的。


  翌日午後,竇太後召大行令竇浚入宮覲見,姊弟倆多日未見,自是相敘甚歡,直至暮鼓響起,竇浚方才告退離去。


  出得長樂宮門,竇浚斂去笑意,麵露些許頹唐,喟然長歎道:“罷了!”


  是夜,太子劉徹召諸位皇兄及廣川候嗣子竇憲和堂邑候嗣子陳須入宮,於太子府設下家宴,把酒言歡。


  劉徹雖是不喜陳須的脾性,但好歹是姑表親,又是未來的大舅子,總得顧及姑母和阿嬌的臉麵,保他得享富貴。


  竇憲倒是識相的,應是得了其父竇浚的囑咐,對劉徹乃至諸位皇子皆是恭順,沒擺甚麽輩高年長的架勢。


  劉徹對他頗是滿意,且根據羽林衛查探,竇憲不甚熱衷權勢,往常皆是專注在打理竇氏族產,做事頗為穩妥,雖沒甚麽大的建樹,卻也鮮少犯錯,是世家子弟中少見的踏實低調之人。


  陳須是不成器的,多少產業交到他手裏都會敗掉,還是得由竇憲執掌,陳須乃至陳蟜今後跟著吃幹股就好了。


  劉徹心中已有定見,待得酒過三巡,便喚竇憲暫且隨他離席,到書室敘話。


  竇浚自是不敢怠慢,跟著劉徹離席而去。


  兩人入得書室,劉徹也不多言,將一本線裝書遞給他。


  竇浚忙是躬身,伸出雙手接過,見得封麵上書七個大字——清河百貨策劃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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