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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師徒相見

  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


  大漢每年都有兩大重要祭典,春分的白晝祭祀日神,秋分的夜晚祭祀月神。


  依古禮,天子應在秋分之夜西出其國百三十八裏而壇,服白而絻白,搢玉揔,帶錫監,吹塤箎之風,鑿動金石之音,領臣民祭月。


  漢帝劉啟今年領著群臣行了春祭,但秋祭卻不願再露麵,下旨讓太子劉徹代為行祭。


  倒非劉啟怠惰,而是他的頑疾每到秋冬之季便極易發作,受不得半點風寒,若在蕭寒露重的秋夜到郊野行祭,丟掉老命都極有可能。且皇後王娡尚未出月子,少來夫妻老來伴,劉啟近年對王娡愈發上心,故而夫妻二人打定主意在甘泉宮再多住些時日,暫不回長安城。


  館陶公主亦留在甘泉宮坐月子,老太後陪著老閨女,時不時抱抱小孫女泰安公主,逗逗外孫子陳蟜,更是樂不思歸。


  偌大的大漢皇宮,半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劉徹為準備秋祭大典忙得腳不沾地,還得處理未央宮和長樂宮的大堆破事,方才知曉宮闈有個女主人是多麽的重要。


  “事事皆來問孤王,你這大長秋要來何用?”


  劉徹不耐煩的將冊籍拍在桌案上,對著大長秋魯瑞嗬斥道。


  大長秋乃是皇後近侍屬官之首,宣達皇後旨意,管理宮中事宜,乃是秩俸二千石的大宦官,位同諸卿。


  即便算得上位高權重,魯瑞對太子劉徹仍是畢恭畢敬,甚至又些畏懼,作為皇後王娡的心腹近臣,他也算從小看著劉徹長大的,對他的脾性清楚得很,得罪不起的。


  魯瑞縮了縮腦袋,訕訕道:“殿下息怒,若換了旁的事,奴臣倒可自行決斷,可女學之事不好辦啊。女子不入外朝,故女學屬官皆列為宮官內宰,尤是這卓文君就任女學的博士仆射,乃是皇後親頒的懿旨和敕書。如今她已抵達長安,依照往例,需先向皇後謝恩方可就任……”


  他也不想來煩勞太子殿下,可那卓文君是皇後親手提拔的內宰,又不是尋常的內侍宮娥,即便他身為大長秋,也不敢輕忽此女啊。


  “女學屬官列為內宰不過是為便宜行事,不會常宿宮闈,你且先在北闕甲第劃出些合宜的空置宅邸,好生整葺清掃,再依敕書列冊,讓其就任,賜下宅邸即可。”


  劉徹沉吟片刻,複又吩咐道:“遣人去皇親苑的長公主府,將卓文君此時暫住的館驛告知堂邑翁主。”


  “諾!”


  魯瑞聽得劉徹所言,心裏已有了底,女學諸官雖列內宰,形製卻等同太學屬官。


  阿嬌收到消息時,正牽著照夜玉獅子待要出府。


  竇太後和皇後皆不在長安,劉徹近日又忙著腳不沾地,南宮和阿嬌再也無人約束,每日賽馬射獵,頓覺天大地大,快意逍遙。


  聞得卓文君已到得長安,阿嬌頗是欣喜。


  劉徹對卓文君讚譽有加,常言若阿嬌能拜她為師,且不論能否增長學識,隻需學上幾分她待人接物的本事,日後定然受益無窮,再不被甚麽長安才女小覷了。


  他自非妄言,史籍中的卓文君隻憑兩首悲淒委婉的辭賦,便教大渣男司馬相如回心轉意,餘生再生不出納妾的心思。


  此等文采風華,機智應變,豈是尋常女子可比?


  阿嬌雖不知劉徹何以如此看重此女,卻是深信他的識人之明,早祈盼能見見這蜀中的大才女。


  她今日本想去尋楋跋子賽馬,得知卓文君的落腳處,自是拜師之事更為要緊。


  阿嬌正待翻身上馬,似是想起了甚麽,忙跑回自個院落的書室裏,尋出本線裝書揣進衣襟裏,心道待會還得考較考較那文君先生,看她是不是迂的。


  若跟那些迂腐的酸書生似的,拜她為師作甚?

  卓文君落腳的館驛在公府巷,待詔的士人及進京赴任的外地官員皆會暫居公府巷的不同館驛,聽候皇帝詔令或公府冊籍。


  卓王孫富甲巴蜀,於長安城亦有不少產業,但畢竟出身商賈,住不得北闕甲第。雖在東八巷有座大宅邸,但他還是將卓文君送到公府巷的館驛。


  不得不說,大長秋魯瑞還是很重視卓文君的,非但安排他住在最好的館驛,更是撥了個獨立的大院落,院落還少不得掃灑丫鬟和粗使婆子。


  卓王孫見多識廣,隻是曉得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這等院落已堪比尋常官吏的宅邸。見朝廷如此看重自家閨女,他愈發心喜,忙是吩咐卓文君好生住下。


  “你拿著朝廷敕書前來赴任,豈能和尋常百姓比鄰而居?”


  卓王孫如是說,給自家女兒留下四個貼身丫鬟,外加滿滿一箱金豆,再三囑咐道:“富路窮家,在外頭出手別小氣,尤是前來傳話的內侍宮娥,該打賞就得打賞。”


  卓文君隻覺哭笑不得,獨自將他送出院門,目送著他緩緩離去。


  送走爹爹,她轉身正待回院,便聽得陣陣馬蹄踏地聲,側身望去,卻見一位嬌俏少女正朝她這處縱馬疾馳,白衣白馬,襯著那張被秋風刮得紅撲撲的小臉豔若桃花。


  卓文君低聲笑道:“端是個美人胚子。”


  她卻不知,縱馬而來的阿嬌亦是被她的絕美容顏驚呆了,險些忘了勒馬,好在照夜玉獅子極通人性,又常被阿嬌騎著在各處巷弄穿行,見得前方有人,便自行減緩了速度,還不忘打了個響鼻。


  阿嬌回過神來,忙是勒緊韁繩,所幸馬速已降得很慢,將將停駐在卓文君近前。


  “好有靈性的馬兒。”


  卓文君沒有半分慍怒和驚懼,反是出言讚歎,她適才確有生出幾分驚慌,但瞬間便瞧得清楚,即便那少女不勒韁繩,這馬也定會自行偏些方向,頂多與她擦身而過,卻不會撞著她。


  阿嬌忙是下了馬,目光熠熠的盯著她,問道:“你是文君先生麽?”


  卓文君微是愣怔,從未有人如此稱呼她,除了先前收到的那封信箋。


  “你定是文君先生!”


  阿嬌已是確認此女身份,忙是躬身賠罪道:“陳氏阿嬌見過先生,適才不慎驚到了先生,望先生勿要怪罪才好。”


  卓文君笑道:“你我素未謀麵,你怎的知我是那甚麽文君先生?”


  “殿下向我提起過,說先生乃是才貌雙全的蜀中奇女子,非但文采斐然,更是姿色嬌美,說是……比我還美些,我本是不信的,不過今日瞧見先生,隻得信了。”


  阿嬌心直口快,劈裏啪啦的將劉徹出賣得幹幹淨淨。


  卓文君訝異道:“殿下,哪位殿下?”


  “太子劉……”


  阿嬌險些直呼太子名諱,忙是吐了吐舌頭,改口道:“太子殿下啊。”


  “太子?莫否你這陳氏阿嬌是……堂邑翁主?”


  卓文君雖猜到給她去信的少女出身定是不低,可從未將這陳阿嬌與那未來的太子妃聯係起來。


  大漢唯有皇帝,皇後和太子的名字才需避諱,不少諸侯甚至和族中祖輩父輩的宗親是重名的。故而即便卓文君曉得堂邑翁主也叫陳阿嬌,卻並未多想,畢竟其身份太過尊貴,豈會給她這商賈之女親筆去信,還要拜她為師?


  阿嬌見她滿臉的訝色不似作偽,疑惑的撓頭道:“是啊,我記得給先生去信時有留下姓名啊,莫不是我寫錯了字?”


  “……”


  卓文君啞然無語,不知如何開口。


  “先生,天有些涼,不如進去說話吧。”


  阿嬌適才縱馬疾馳,額角微有薄汗,巷弄的穿堂風吹過,頓覺有些寒涼。


  卓文君心思機敏,雖因阿嬌的身份有些驚異,卻還不至手足無措,尤是見她的言行舉止,皆如尋常少女,且更為蠻憨爽直。


  卓文君側身請道:“翁主請!”


  阿嬌忙是將馬韁係到院門旁的拴馬樁上,隨意將手在衣裳出蹭了蹭,便是頗為自來熟的攬著卓文君的胳膊,笑道:“先生已收了我的拜師禮,怎還這般見外,喚我阿嬌吧。”


  卓文君微是愣怔,又想到那信箋上的言語,已瞧出阿嬌的幾分脾性,便是輕笑道:“好!”


  兩人有說有笑的入得廳堂,侍女奉了茶,便是識相的退了出去,候在門外。


  卓文君疑惑道:“你適才說太子殿下曾提起過我?”


  “是啊,太子常在我麵前誇先生呢。”


  阿嬌臻首輕點,卻突是有些喪氣道:“果真如他所言,我不及先生美。”


  “……”


  卓文君亦是女兒家,自也曉得少女最是在意自身容貌,尤是心上人的看法,便是笑著勸解道:“怕是殿下在逗你玩呢。”


  阿嬌搖搖頭,似是想到甚麽,小臉微紅道:“我倒希望他那日不是逗我,他雖說我不如先生美,卻還是誇了我美啊。”


  卓文君心有七竅,順著話頭打趣道:“殿下如何誇你的?”


  阿嬌著實是憨的,登時便神采奕奕道:“他說我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百媚生。”


  卓文君正自舉盞飲茶,險些沒被茶水活活嗆死。


  瞧著阿嬌滿臉略帶炫耀的自得之色,她頗是尷尬的問道:“太子沒念下一句?”


  “下一句?”


  阿嬌微是愣怔,仔細想想,方才分外肯定的搖頭道:“確實沒有下句啊,我都熟背於心了。”


  卓文君著實不忍戳破少女甜美的念想,心道那太子殿下還真是個……妙人啊!


  直到許久後,阿嬌方才曉得果真還有下句,是為“然此女登牆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


  那日,阿嬌真真教劉徹曉得,何為河東獅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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