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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年夜擒賊

  漢帝劉啟回返椒房殿前,南宮公主從劉徹手裏訛了三張天上人間的金製貴賓卡,拉著長姊陽信公主溜之大吉,隻瞧得皇後王娡搖頭不已。


  所幸先前已仔細叮囑過陽信公主,在阿嬌的笄禮上應如何禮讚,想來依長女那謹慎周全的性子,當能好生應對。


  她尚待和劉徹說話,漢帝劉啟卻已回返,將劉徹喚到偏殿書軒又是談了半晌。


  劉徹不及用過午膳,即刻趕往駐紮在宮城南麵的南軍大營,入了羽林校,找到羽林左監齊山,將懷中的密旨和虎符交到他的手中,細細吩咐一番。


  是夜,齊山率百餘羽林精銳輕騎出營,策馬東去。


  數日後,大年夜,萬家團圓。


  宛城作為南陽郡治,亦是暫除宵禁,百姓可徹夜歡慶,直至翌日五鼓,天色破曉之時。


  尋常百姓大多高燃紅燭,安排家宴,團圍子女,以酬佳節。


  豪門富戶或登危樓,臨軒玩月;或開廣榭,玳筵羅列,琴瑟鏗鏘,酌酒高歌。


  坊市乃商賈匯聚之地,各地行商無法歸家團圓,隻得做那玩月遊人,婆婆於市,端是熱鬧得緊。


  燈火通明的坊市內,卻有數處黯淡,正是南陽大糧商程氏所開的商鋪。


  每個鋪麵,盡皆貼著封條,路人行至樓前,皆是趨步疾走,不敢多做停留。


  本是銀蟾高懸的大年夜,偏卻生出玉露寒涼的蕭索。


  自日前程氏家主程方被郡府擒拿歸案,在南陽傳承百餘年的程氏一族算是徹底垮了,雖未定罪抄家,但主宅已被官兵牢牢看管。


  程氏族人盡可離去,但除卻身上衣裳,任何物件不得攜帶出宅。


  午夜時分,街坊四鄰鑼鼓齊鳴,偌大的程府卻是不聞人聲,更不見半點燈火,端是冷清蕭瑟。


  街邊鱗次櫛比的樓頂屋簷上,一道暗影輾轉騰挪,端是身輕如燕。


  及至程府正院,暗影方才止住去勢,顯出形貌。


  來人乃是一個中年男子,身形挺拔魁梧,身後背著的闊劍長愈四尺,卻絲毫不曾影響他輾轉騰挪。觀其劍眉虎目間,那寬闊的眉宇蘊著焦急和疲憊,減卻三分英武。


  他焉能不急?

  程家主已被官府擒拿,生死不知。


  若真死了倒還輕省,若是活著,抵不住酷刑拷問,那可怎生是好?


  待掠至正院書房,他翻身下得屋簷,輕巧的翻窗而入。


  程家主的書房,他往常替主公送信曾來過數次,陳設布置一如往昔,但往日的清幽檀香已消散殆盡,隻餘下尚未散盡的絲絲血腥味。


  他借著清冷月光環顧四下,見得地上到處散落著簡牘竹卷,更有兩灘幹涸已久的血跡,便連垂簾帷帳都濺染著大片暗褐色血漬。


  他不急反笑,據此情形,顯見先前入內搜尋的衙役來去匆匆,將程家主擒下後未及細細搜查,端是群蠢貨!


  行至書房角落,他抬腳輕跺地麵的青磚,隻聽回音沉悶,顯是磚下有隙,並未夯實。


  他麵露謔笑,抽出背上長劍,劍尖插入磚縫之中,用巧勁輕輕一撬,青磚離地,露出尺許見方的一塊硬木。


  掀開硬木,便見得下方有洞,赫然放著一個錦盒。


  他彎下腰,正待將錦盒取出,卻隻聽得屋外傳來陣陣急促卻又輕巧的腳步聲,十餘個玄衣少年排闥而入,手持造型特異的彎刀將他團團圍在角落。


  中年男子心下大駭,麵上卻不顯分毫,眼角餘光迅速瞟向敞開的窗戶。


  屋內雖是暗沉,但在清淺月光下,他的眼神並未逃過為首玄衣少年那對銳利的雙眸。


  “嗬嗬,想翻窗而逃麽?”


  為首之人正是羽林左監齊山,他領著一眾羽林衛已潛伏多時,豈會讓這賊人逃脫。


  輕笑間,卻見窗外顯出幾道身影,紛紛亮出精巧手弩,銳利的箭尖在月暉的映照下,閃著幽幽藍光,顯是淬過毒的。雖不是甚麽劇毒,但乃是太子殿下親自配置的,最壯實的耕牛中箭都會被頃刻麻翻,何況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見狀,忙是執劍護身,意圖伺機出劍。


  齊山卻是不以為意,戲謔道:“你雷被不是自號淮南第一劍客麽,還曾是淮南王劉安麾下那‘八公’之一。怎的?淮南王造反不成,反被永生圈禁宗正府,你卻是換了主家麽?”


  中年男子渾身微顫,霎時便是醒悟,程方那老匹夫,招了,且是盡數招了!

  “多說無益!”


  他冷喝一聲,手腕輕震,寒光凜冽的劍身在暗沉的夜色下劃出一汪月華。


  “華而不實!”


  齊山口中鄙夷,應對端是不慢,隻見他揮刀橫削,身形卻是不進反退,陰笑一聲:“蠢驢!”


  雷被大怒,正待舉步追擊,卻見其餘玄衣少年盡皆揚手,齊齊朝他擲出巴掌大的物件。


  “暗器?”


  雷被眼見那些物件破空而來,不及細想,便是揮舞軟劍左削右擋。


  噗~~

  輕響連連,觸及劍身的物件紛紛暴裂,原來皆是鼓囊囊的布包,迸出漫天粉末,在月光下肆意飛揚。


  雷被暗道不好,忙屏息閉氣,卻仍是吸入不少粉塵,登時便覺陣陣暈眩襲來,雙眼又是被粉塵迷住,端是又辣又疼,緊闔眼瞼依舊止不住淚水橫流。


  “江湖草莽,匹夫之勇,可笑可憐!”


  雷被隻聞得一聲鄙夷謔笑,隨即頸側重重挨了一記手刀,便是徹底昏死過去。


  於此同時,南陽太守府的地牢內,程氏家主程方端是叫得淒慘。


  廷尉右監季符看著刑凳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程方,頭皮陣陣發麻,自先帝下旨廢除肉刑,廷尉府就從未對犯人動過這等酷烈的刑罰。


  尤是廷尉府統掌律法的訂立和執行,他這廷尉右監非但自身不會知法犯法,更不會放任下屬對犯人這般嚴刑逼供。


  可此番動手的乃是位列九卿的堂堂中尉,凶名赫赫的蝰蛇張湯,他不敢管啊!

  季符偷偷瞄了瞄身側的禦史中丞石建,心道你身負監察之則,曆來彈劾公卿從不手軟,倒是說句話啊。


  豈料石建卻是雙目無神,魂遊天外,宛若老僧入定,對眼前的一切盡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嗯,本官問完了,你等還有甚要他招認的?”


  過得許久,中尉張湯方才將太子殿下傳授的滿清酷刑施展了小半,已是問無可問,接過輔丞書寫的供狀,略微翻閱過後,扭臉向季符和石建問道。


  “……”


  季符被他眼光一掃,脊背直冒冷汗,訕訕道:“中尉問得甚是周全,下官便不多此一舉了。”


  石建卻是肅容道:“還請中尉準醫官前來醫治此人,下官必得帶著活人回京複命,日後好與司馬宏等南陽犯官一一當麵對質。”


  “無需擔心,本官早為他備了最好的醫官。”


  張湯倒是不在意石建的語調生硬堅決,各司其職,各衷其事,本就是理所應當的,倒是那季符頗有些生嫩,他不由惡趣味的陰笑道:“本官不想讓他死,便是將他的四肢的皮肉用刀子慢慢片個精光,他也是死不了的……”


  說著再去瞧麵前兩人,石建仍舊麵色沉寂,季符卻是滿臉蒼白,血色褪盡。


  張湯薄唇輕彎,本就陰騖的瘦削麵龐襯著搖曳不明的燈火,顯得愈發可怖。


  隻見他輕拍手上記著密密麻麻供狀的帛書,複又出言問道:“這份供狀,你廷尉府和禦史府要是不要?”


  季符顫著唇角正待答話,石建卻是搶了先。


  “陛下隻命我禦史府徹查南陽犯官舞弊之事,中尉隻需將該給的犯人,該給的供狀都交由下官帶回禦史府複命即可。”


  語調依舊平淡,不揚不抑,不高不低,卻分明意有所指。


  季符膽子雖不大,腦子卻靈醒,否則也做不上這廷尉右監的高位。


  他自也聽出了石建的言外之意,他獨獨著眼南陽之事,但凡涉及其他郡縣,他不該管,更不敢管。


  一郡太守,端是封疆大吏,沒有陛下聖旨,輕動不得!


  季符想到此節,也是陣陣後怕,心中更是懊悔。


  怎的跟著中尉張湯到地牢來拷問程方這老匹夫,不經意間聽到那麽些駭人聽聞的供詞,如今想故作不知都是難了。


  念及此處,他忙是出言應和石建,道:“我廷尉府亦隻需可判定犯官罪行的供狀即可。”


  張湯見得二人識趣,滿意的頜首道:“嗯,既是如此,待本官再細細將供狀捋過,再謄寫你等所需之處,讓你等先行回京複命。”


  石建正待再說些甚麽,卻聞得刑房外人聲奔突,片刻便見一個玄衣少年疾步而入,向張湯躬身道:“稟中尉,末將幸不辱命,又擒到一名賊人,但瞧那模樣,嘴巴應是嚴實得緊。還得煩中尉勞神,移步隔間刑室,以便連夜審問。”


  “不勞神,不勞神!”


  張湯勾唇輕笑,陰惻惻道:“本官精神得很,又甚是欣賞嘴巴嚴實的好漢,端是讓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這年節,過得暢快,想來今年定是個好年景!”


  季符聞言,眼角餘光掃過那昏死在刑凳上的程方,隻覺兩股戰戰,渾身發軟。


  所幸石建似是無意去看張湯刑詢那新擒獲的賊子,出言告退,季符忙也跟著告退,隨著他出了地牢。


  牢門外,季符仰頭望月,享那寒風拂麵,端覺人生無限美好,日後必得奉公守法,萬不能落到蝰蛇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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