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火燒密林 修
待得雁門諸將布置停當,離城牆最近的雲梯和攻城錐已不足百丈。由於居高臨下,弓箭可以輕易的射出百丈的距離,漢軍將領們紛紛下令道:“前方攻城錐,攢射兩輪,放!”
數千名漢軍控弦之士同時射出了手中的羽箭,細長的褐色飛羽尖嘯著射向天際,十數息後,密集的飛羽從天空中落下,狠狠的紮向了數十架攻城錐。在其周圍數十步內的匈奴奴隸,身上盡皆插滿了箭矢,宛如刺蝟一般。
然而,奴隸們此次並未退卻,而是在匈奴鐵騎的馬刀驅趕下,前仆後繼的頂了上來,繼續推著攻城錐向城牆不斷靠近。至於被漢軍將士們刻意忽略的百餘架雲梯,此時已然行進到離城牆不足百步之遙。
身著玄色作戰服的虎賁衛們,正帶著一些將士,不斷的估算著方位,將燃燒彈搬運到雲梯即將鉤援的位置。匈奴鐵騎見雲梯已經貼上了城牆,終於不再顧及漢軍的弓弩,呼喝著縱馬上前,不斷的彎弓拋射,將城頭的漢軍將士死死壓製住。
“別管雲梯,車弩上弦,射攻城錐!”
漢軍將領們揮舞著手中的馬刀,不斷的大吼道。
數十架巨大的車弩被兵士們從城垛後推了上去,大腿粗的弩箭是不可能準確瞄準的,隻能朝著大致的方位發射出去,饒是如此,還是擊毀了小半數攻城錐。
從數丈高的城牆上射出的巨大弩箭,其實就是箭頭包著銅皮的簡易矢,射在木製的攻城錐上,巨大的力量瞬間甚至能將攻城錐攔腰斷裂。而不少倒黴的奴隸,則是被死死得釘在地上。幾支角度略有偏差的弩箭,卻是無心插柳,貼著地麵接連刺穿了數個奴隸,在地麵上犁出數道可怖的血槽。
“快衝上去!”
匈奴將領們見雲梯已經鉤援著城牆,,滿臉興奮的揮舞著馬刀,不斷驅趕著奴隸們沿著雲梯向上攀爬。
“快,讓弓手們全力放箭,一刻莫要停!記住,隻管射匈奴騎兵,不用再理會器械。快,魏濟,你率眾賊曹親自去督戰!”
郅都見狀,急忙吩咐身旁的魏濟道。
接到命令的賊曹們紛紛低著身子快速從雁樓出去,貼著垛口向城頭兩側跑去。城牆下的一些眼尖的匈奴鐵騎,立刻注意到這一異動,急忙招呼身邊的同伴一起朝城頭上迅速移動的諸人攢射,可惜匯集過來的箭矢數量實在太少,而且仰射很容易射高,第一輪箭矢竟然沒有射中任何一個運動中的賊曹。
“分為前後兩列,依次起身放箭!上弦。。。放!”
“放!”
“放!”
上百名賊曹,分布在城頭各處弓手身後,跟隨著魏濟的號令,整齊劃一的指揮著弓手們的放箭節奏。像起伏的波浪一樣,弓手們站起來,手中長弓瞬間拉開,放出箭矢,複又蹲下靠城垛抵擋匈奴人的箭矢,與身邊另一列弓手交替放箭。箭矢幾乎沒有停頓的傾瀉而下,覆蓋了城牆下數百步內的所有角落。
城下的匈奴鐵騎登時慌亂不堪,顯然沒有料到漢軍竟然能冒著漫天的箭雨組織起如此犀利的反擊,忙爭先恐後的縱馬逃離漢軍的弓弩射程。
隨著匈奴鐵騎的後退,守城將士頓覺壓力一輕,紛紛放下手中的盾牌,抬起城牆上的滾木和巨石,向已經推進到城下,正在衝撞著城牆的攻城錐砸了下去。
而靠近雲梯鉤援處的將士們,則握緊手中的長戟,將身子探出城牆,狠狠的紮向正攀爬而上的匈奴人。虎賁衛們則領著一些將士,從身旁的竹筐裏取出一個個陶罐,點燃罐口上的麻布,隨後徑直砸向了城下的雲梯底部。
噗噗!
隨著一陣陣陶罐的破碎聲,大片的火焰瞬間蔓延開來,百餘架已經貼上城牆的雲車陸續陷入了火海之中。大量帶著火焰的褐色液體,四處飛濺,沾到匈奴人身上的皮毛服飾上,更是劇烈燃燒起來。
轉瞬間,雁門城下如同煉獄,無數匈奴人全身燃起熊熊火焰,不住哀嚎著,淒厲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一股股皮肉燒焦的惡臭,伴著濃濃的黑煙,騰空而起,讓城頭上的漢軍將士們盡皆麵露駭然,甚至還怪異的生出一絲絲不忍側目的情緒。
幸存的匈奴人,眼見身邊諸人的慘狀,哪還顧忌身後匈奴鐵騎手中的馬刀,瘋狂的轉身就逃。潰逃是可怕的,特別是匈奴這種軍紀散漫的遊牧民族,隻會打順風仗,一旦受挫,逃跑起來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短短數息,城牆數百步內為之一空,隻剩下滿地焦黑的屍體,百餘架雲車全部成了巨型火炬,而數十架幾乎完好無損的攻城錐,則被丟棄在城下,任由漢軍將士們搬起巨石滿滿瞄準,盡數砸得稀爛。
遠處的匈奴中軍前,軍臣單於眼看原本的大好形勢瞬間被逆轉,麵色陰沉,胯下的戰馬不停的打著響鼻,如同他心中的煩躁。
中行説此時也是啞口無言,根本不知該如何勸慰,沉思良久,隻得翻身下馬,跪倒在軍臣單於馬前:“此番失利,實乃臣過於大意,還請單於責罰。”
軍臣單於劍眉一揚,強壓下心中的暴怒,幽幽道:“責罰之事容後再議,如今還需想辦法盡早破城才是!”
中行説趴伏在地上,冒死建議道:“我軍新敗,士氣低落,今日不宜再戰。還請單於準許收兵,待重新整軍,鼓舞士氣,並重新打造攻城器械後,擇日再行攻城。臣以項上人頭擔保,三日內必能重整旗鼓,為單於取下雁門。”
軍臣單於看了看天邊的斜陽,沉吟片刻,微微點頭,也不管中行説是否瞧見,徑直打馬回營。
良久後,中行説方才在侍衛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喟歎一聲,遙望著遠處的雁門塞城,眼中滿是仇恨的凶焰。
是夜,匈奴大營中,數百名臨陣脫逃的奴隸被砍下頭顱。十串人頭懸掛在高高的旗杆上,麵目猙獰的向所有匈奴族人展示單於的暴怒和國師的告誡。
軍臣單於將諸將招至大帳中,整整商討了大半夜,卻沒有絲毫進展。
就在軍臣單於麵色愈發鐵青時,守帳勇士略帶驚慌的快步走進帳中,稟報道:“大單於,漢人正放火燒山!”
“什麽?”
大帳內的眾人聞言,俱是愣怔,最先反應過來的中行説,急忙跑出大帳,抬頭一看,卻見無數火球從雁門塞的城頭上激射而出,在天際中劃出一道道耀痕,盡皆落在勾注山西側的密林之中,燃起熊熊大火。
入冬後,勾注山穀中本就風吹不息,如今更是火借風勢,火情逐漸蔓延開來。
軍臣單於和匈奴諸將也緩緩走出大帳,看著遠處的山林大火,眼中盡皆寫滿了疑惑。
其中一個滿臉胡髯的千長哈哈大笑道:“漢人這是想做什麽?難道想用火攻?我軍大營又不在林中,莫不是被我匈奴大軍嚇傻了吧?”
中行説聞言,心中頗為無奈,匈奴今日攻城大敗而回,到底是誰被嚇傻了?今日對陣,漢軍守將應對從容,輕易就化解了匈奴大軍的攻勢,想來不是無能之輩,如今放火燒林,其中定有深意。
“我看漢軍此舉定有蹊蹺,我們還需認真戒備才是!”
中行説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但還是謹慎的建議道。
“哼!國師怕是今日被那漢軍嚇破了膽吧?如今我軍大營在山口處,不與山林相連,為啥要戒備?國師的心思,用你們漢人的話說,怕是想漲漢軍的士氣,滅我匈奴的威風吧?!”
匈奴諸將本就對中行説拿著軍臣單於的寶刀對他們指手畫腳多有不滿,今日又大敗而回,自然有人要跳出了譏諷幾句。
“我早已不是漢人!”
中行説冷冷道,他曾經的漢人身份,一直是匈奴諸將攻擊的重點,試圖以此破壞單於對他的信任,這是中行説絕對接受不了的。
“好了!莫要再爭吵了,各自回營吧!”
軍臣單於已不是第一次碰到這個場麵,隻是以往他總是會責罰以此挑釁的匈奴將領,以表明對中行説的絕對信任。可如今他卻沒了這份心思,而是輕描淡寫的揮揮手,讓他們自行離開。
中行説心中哀歎一聲,卻也沒說什麽,告退一聲,緩緩走向了自己的營帳。而匈奴將領們望著他略帶失落的背影,臉上寫滿了得意的笑意,仿佛獲得了巨大的勝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