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清平樂肆
錯?錯了麽?
南宮文軒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情緒宣泄出來,想要教訓他們而已,並沒有什麽錯處。
至於之後他們還會不會再到處嚼舌根,就不是南宮文軒能控製的事情了,該道歉的人,從來不是他。
若不是因為她,南宮文軒也不會與這些人牽扯。
“你啊,並沒有錯。”薛暮芮淺笑著伸手摸摸南宮文軒的腦袋,道,“他們也沒有錯,錯的是我啊。”
薛暮芮十五歲,喜歡的人是欻哥哥。
其實薛暮芮和欻哥哥並不熟悉,甚至說之所以知道他叫做“欻哥哥”也是聽別人這麽叫他,薛暮芮才跟著這麽叫的。欻哥哥家住在邊遠的水岸,距離江南城市中心有一段距離,是在江上貨船的水手,往來於京都,入江時常要半個月才回家一趟,回來時會帶來些京都新鮮玩意來到城市中心熱鬧的地方來賣,用以補貼家用。新鮮的物什很多人都喜歡,所以雖然欻哥住得遠,可在附近並不是生麵孔。欻哥家裏隻有一個老母和一個妹妹,不甚清苦,卻也不富足,簡簡單單,倒也夠生活了。
欻哥哥日曬風吹,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為人豪爽,助人為樂。薛暮芮和欻哥哥之間隻有兩麵之緣,但是這兩麵,足夠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記憶深刻。
第一次是在端午節,薛暮芮與南宮文軒家相鄰,兩家親厚,而南宮文軒家裏開著個客棧,因著過節,客棧裏生意忙碌,薛暮芮也就在客棧裏幫忙,南宮文軒的娘親還會在這個時候發放免費的粽子給客人,客棧裏就更繁忙了。
不僅要忙著上菜收拾桌子碗碟,打掃客人的客房,還要幫忙包粽子煮粽子,忙得不亦樂乎,可偏偏有人忙中添亂,越是熱鬧的時候越是找黴頭。
“喂,你這碗怎麽爛了個豁口啊,要不是爺眼尖,可不就要把嘴劃破了!誰是老板,快出來,給爺道歉!”
這人尖聲喊著,使得客棧裏整個大廳,本來熱鬧正酣的氣氛瞬間冷靜下來,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了這人身上。
不多時,客棧老板,也就是南宮文軒的爹就走了出來,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和煦笑容,謙謙道,“此是小老的錯失,還請客官贖罪。小老見這位客官還沒有用食,也沒有因為小老破掉的碗造成傷害,不如就這樣吧?今日正是端午,小老把這碟菜食撤掉換一碗,再送上一碟賤內親手包的粽子,以及節日必吃的蝦仁鴨蛋,客官看可好?”
水鄉人家,最不缺的就是水產蝦仁,每家每戶也都能養幾隻水鴨,這些小碟小菜,附近的人都不稀罕,唯有外來客人會覺得稀罕,算是個特產。南宮文軒的爹隻是送這些也不是小氣,他是看這人麵生,而且也沒因為這碗受到什麽傷害,用特產客氣客氣也就了事了,又是過節,南宮文軒的爹姿態放得很低,一般人也不會因為吃飯遇到這事而大動幹戈。
可偏偏就在端午過節這天遇到了硬茬子。
或者說是專門來找事的!
這人完全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覺悟,站起身,一隻腳翹在桌子上,一隻腳翹在凳子上,胳膊搭在膝蓋上對著南宮文軒的爹吼道,“人是鐵飯是鋼,爺是來你這吃飯的,你送上一個破碗來,若是一不小心,爺就受傷要好一段時間不能吃飯了!若是不能吃飯,爺就這樣餓死真沒辦?你這是做生意還是謀財害命?弄出這麽大疏忽居然想隻用幾個粽子和蝦仁鴨蛋打發了,沒門!這些能彌補我受的這麽大傷害嘛!”
強詞奪理,咄咄逼人,偏偏繞來繞去讓人覺得很有道理。就是經營客棧生意好多年,天南地北的人都見識過的南宮文軒的爹也傻眼了,忍住嘴角眉梢的抽搐,努力平靜道,“小老承認自己的疏忽,也同意道歉賠償,隻是不知客官,想要小老如何賠償?”
做生意,和氣生財,南宮文軒的爹經營這麽久客棧心性早已練出來了,對待這樣蠻不講理看起來還難纏的客人還是有一定忍耐度的,隻要對方不太過分,他都會在使自己不虧本的情況下滿足對方的要求的。
不是沒骨氣,是生財的生意經。
但是,對方若是提過分的條件,或是想吃霸王餐不給錢的話,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不是說別的,南宮文軒的爹武功還是有底子的!
隻聽對方“哼”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道,“你聽好了,爺可不是沒錢想吃霸王餐才找理由的,這是飯錢您收好!”
南宮文軒的爹眼神一深,麵上依舊掛著和煦微笑,不動聲色,這讓那人拿著金子想要放在南宮文軒的爹手裏手撲了個空,有些尷尬,那人為了填補這短暫的尷尬,又把拿著金子的手在胸前畫了個圈,伸在鼻子下麵揉揉鼻子,才把金子又放在了桌子上。
“嘿嘿,不滿老弟說,爺也是做生意的,都是生意人,誰不知道誰啊?爺不缺錢,也不在於你那點粽子鴨蛋,你也不必為了你這點錯失而對爺內疚自責,你就把她給我就行了,”那人一臉猥瑣的指著一旁正給一桌客人上菜的薛暮芮,道,“一晚上就行,嘿嘿,這樣你差點餓死我的錯誤,我也不是不能原諒。”
“啊?”薛暮芮剛端菜來到前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疑惑的掃視四下人臉色各異的臉,沒有猜到理由,便迷茫的望向南宮文軒的爹,希望這個熟人可以給她解惑。
後者望了薛暮芮一眼,神色冷凝,退後一步堅定的站在薛暮芮的身前,擋住那人猥瑣的視線。
“這位客人是什麽意思?”
那人毫不收斂,“我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啊?聽說你這口碑挺好的,那業務也挺好的吧,不然怎麽這麽多人跟我推薦你家的客棧呢,你若是不喜我這麽擺在台麵上說出來,那爺就不說了。”言此還裝作唏噓,“都是婊子,你居然還想著立牌坊?當誰純潔過誰似的……”
眼見著南宮文軒的爹臉色越來越沉,終於維持不住禮貌的微笑,生硬道,“這位,這裏不歡迎你,吃飯快啃,不吃快滾!”
薛暮芮就算再遲鈍也知道,南宮文軒的爹和這個人氣氛僵硬是因為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了,但是是和她有關的吧?不安的拽拽南宮文軒的爹的袖子,輕輕叫了聲“叔叔?什麽事?”
南宮文軒的爹還沒來得急回答安撫她,那人就道,“瞧瞧,瞧瞧,小娘子都等不急了,還不快讓爺來疼愛疼愛!”
說著手就抓向了薛暮芮,南宮文軒的爹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襲擊,想要阻擋那人對薛暮芮的猥褻已經慢了一步了。但仍是條件反射著急的伸出胳膊去阻。
隻是在這瞬間,南宮文軒的爹呆住了。不是因為對方猥褻得手,在他這個叔叔麵前使得薛暮芮清白有損,而是……在他伸手想阻的時候,那人已經像斷了線的風箏,朝著相反的方向飛了出去……
一旁一道相熟霸道的聲音響起,道,“人啊,最討厭的莫過於三件事,拉屎沒紙,遠行下雨,吃飯遇蒼蠅,而且,還是好大一隻拍不死的蒼蠅。”
……
英雄救美是人間戲話中說爛了的情節,但能夠經久不衰,總是有它的原因的。
例如,英雄對陷入困窘境地美人的衝擊力,其程度不下於綿綿雲霧遮掩的天空中漏下的一縷燦燦陽光。
先說那人,被“英雄”突如其來的一掌拍飛,狼狽不堪的趴在地上。
欻哥是水手,拋錨起錨需要多大力氣,他就有多大力氣,麵對這種沒臉沒皮惡心,當眾就敢猥褻少女的人,欻哥並沒有留情,當然是有多大力氣就用多大力氣,那人一掌之後愣是眼冒金星,忍著才堅持著沒被當場拍暈。但是他還沒緩過氣來,在被拍飛之後,南宮文軒的爹很快做出了反應,沒辦法嘛,南宮文軒的爹做得是小本生意,在沒摸清對方為何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時候,一定要趁熱打鐵,早做決斷,先下手為強,誰知道對方背後有沒有勢力,會不會找他麻煩呢?能打失憶就打失憶,然後扔得遠遠的,找不到他們的問題!
於是南宮文軒的爹找了幾個強壯的兄弟夥計,把那人遠遠的扔了出去……
薛暮芮就算經常在南宮文軒家的客棧幫忙,也僅僅是端盤子擦桌子之類的工作,像遇到這樣猥瑣惡心的人是根本沒有過的情況,因此薛暮芮到現在也沒有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從心裏知道剛才那人是要傷害她的,但是沒能得手。
為什麽沒能得手?薛暮芮垂下的俏臉微微偏了偏,側目看了在千鈞一發時把那個猥瑣的人拍飛的“英雄”,心裏後怕又驚喜——就是這個人救了我呢!
心思細膩的少女要如何對“英雄”表達謝意?不好意思親口道謝的薛暮芮決心做些什麽東西來感激,隻是這個時間嘛……
於是,從來沒有進廚房做過食物的薛暮芮虛心的向南宮文軒的娘親請教如何包粽子,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南宮文軒的娘親詫異不已。
曼若十指染葉香,五彩細繩係情寰。
滿滿地心意,就是造型不太可睹,而從來好強的薛暮芮一鼓作氣還包了好多,雖然越來越好,但整體水平還是……而薛暮芮想單獨感謝英雄,所以這些粽子被她強硬的要求隻能送給英雄。
在“救美”之後自顧自的又坐在桌旁吃東西的“英雄”非常納悶的看著被小二哥端在桌子上的粽子,眉毛擰成了疙瘩——雖然這是免費粽子吧,長成這個熊樣子是為什麽?朝別人的桌子上看看,也沒見有這麽奇形怪狀的啊,這算是店家歧視麽……
某“英雄”滿頭黑線。
尤其是在付賬離開後,又被小二哥塞了一堆長得不甚美觀的粽子,更加摸不著頭腦了。而小二哥更是哭笑不得內心滿滿都是吐槽,薛暮芮姑娘,我們知道你是想用親手做的東西來表達謝意,可是做成這樣的粽子,你確定不會被別人認為是欺負歧視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