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尊嚴
這話怎麽聽著是她陳玉林犯了不可饒恕的打過錯,陳氏和沈雪寬宏大量原諒了她?
陳玉林問道,“婆婆你在說什麽?”
“我可以不計較你對我這婆婆無禮,反正我一把年紀了,一隻腳都踏進了棺材,沒幾年好活,但阿雪的日子還長,一欺負就要幾十年,我不想我死了以後,唯一的閨女還要受你一個外人的氣。”
陳氏說著便瞪大眼睛,多年來的積怨,在此刻一觸即發,接著又道,“所以,我現在要你端著雞湯來給阿雪道歉!”
沈建業還真是錯了,這不是一碗雞湯的事,這是三個女人在確定自己在沈家的地位,這甚至還關乎到了尊嚴。
而陳玉林就是清楚陳氏和沈雪的用意才更加不願意退讓,因為一旦退一步,就是低了這二人三等,將來她們說什麽就算什麽。
荒唐,兒媳婦隻是一個身份,並不意味著等級比婆婆和小姑子低,憑什麽不能為自己說話,不能維護自己的權益?
但越是條件不好的農村,這種意識卻越強烈,在老人心裏,根深蒂固。
就因為這樣,張氏等人不會去聽事情的來龍去脈,隻要聽到兒媳婦忤逆了婆婆的意思,那就認定是兒媳婦大不孝,兒子幫忙說句話,也不會理解成就事論事,隻當兒子叛變,娶了媳婦忘了娘。
陳玉林一字一句地回道,“我不會道歉,我不認為我有錯。”
陳氏氣得身子微顫,嗬斥道,“你這個沒教養的東西,我當初是瞎了眼才答應了這門親事,讓你踏進了我沈家的門!”
張氏附和道,“婆婆說啥就是啥,讓你認個錯咋就這麽難?要不是現在是新社會,換做以前,你這種兒媳婦早該被亂棍打死了!”
“張婆婆,你看戲也就算了,亂說話就是你不對了,我咋就有該被亂棍打死了?我是好吃懶做,還是不知檢點亂搞個人作風問題?兒子我也幫沈家添了,到底哪裏還能被人說的地方?”
陳玉林受夠了村裏的這些老婆子,但是很明顯,最後一句話,陳玉林是說給自己丈夫聽的,是在質問沈建業為何不替自己說句話!
房間裏的沈夢川,自然也聽到院子裏的爭吵聲,但沈夢川並不願意摻和,他扯過枕頭,悶在了自己頭上。
沈夢祺和沈夢萊則站在母親陳玉林的身側,她們很想維護被眾人孤立的母親,但是清楚自己作為小一輩的身份,說話沒有力量,大人也隻會認為孩子不該這種場合插話。
倔強的陳玉林,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建業看。
陳玉林不要沈建業袒護自己,隻求沈建業說句公道話,但是陳玉林並沒有等到沈建業開口,他至始至終都在沉默。
也許不管婆婆和小姑子說什麽,矛盾有多麽激烈,女人都可以承受,女人最在意的,不是丈夫的態度罷了。
毋庸置疑,陳玉林現在傷心的已經不是陳氏和沈雪的過分之舉,而是沈建業的“不作為”,尤其是當著村民們的麵前,沈建業沒有保護她的意思。
“雞湯在灶台上,你們誰愛喝誰去喝,反正我又沒有要喝,閨女和兒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說難聽點是跟你姓,是你沈家的子嗣,又不是我鄭家的。”
陳玉林雙眼通紅,誰都看得出來,她在隱忍,其實淚水已在眼眶打滾,她進了屋子,收拾了一下東西,又很快走了出來。
“媽……”
沈夢萊看著無助的母親,很是難過,但是才上前一步,不等靠近,就被陳玉林給阻止了,陳玉林堅決道,“別跟來。”
“嗬嗬,”陳氏冷笑一聲,說起了風涼話,“真是長能耐,說兩句就要回娘家,有本事去了就別回來!”
陳玉林拒絕沈夢萊跟隨,是不希望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她承認自己現在很不理性,情緒控製不住,但是女兒隨她回娘家,非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讓女兒也遭某些人詬病。
事已至此,沈建業依然沒有動作,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的鄰居都著急了,大喊道,“建業你幹啥呢!還真讓你媳婦走?”
沈建業抬眸之際,卻遭到了陳氏的怒瞪。
陳氏是在告訴沈建業,隻要他上前阻攔陳玉林,就是不給她這個當娘的麵子,讓她在全村人麵前抬不起頭,成為最糟糕、最沒有威嚴的婆婆。
張氏說道,“建業啊,你要體諒你娘,你娘十月懷胎生你,不容易,當時生你的時候她年紀挺大了,還大出血,我當年可是親眼瞧見的啊……”
沈建業橫了橫心,避開了陳氏的目光,快步上前,但是還沒有趕到陳玉林身後,卻聽到陳氏喊道,“你要是敢護著她,就是不想要我這個當娘的!”
村民勸說道,“沈老太太,算了,不要鬧得這麽僵,都是一家人,有啥不能好好說話的呀?”
陳氏卻堅持道,“這種目無尊長的兒媳婦,我沈家不要也罷,她想回娘家,那就讓她滾!沈建業,你敢攔,就跟她一起滾!永遠別回五柳村來!”
“娘——”
沈建業崩潰,都說陳氏一把年紀了,就連沈建業都已經中年了,怎麽家裏的關係還是這麽亂,至始至終都搞不好呢?
陳氏卻鐵了心要小兒子為難,並且非要眾人麵前維護自己婆婆的威嚴和地位,道,“我就這麽跟你說,你現在護著她,就是在逼我死!”
“……”沈建業快要瘋了,左右為難。
陳玉林聽到這裏,反而笑了,忽然想起十七年前,這對母子也曾聯手幹了一件大事,隱瞞她把閨女丟掉。
陳氏是主謀,丈夫默許。
陳玉林後來原諒了丈夫,一來丈夫那時確實不知道陳氏是直接丟棄了孩子,還以為陳氏是把孩子送人,不算太狠心,二來這十七年來,他也用實際行動做了讓陳玉林改觀的事,相信他會是個好父親。
如今,好父親的形象是挽回了,但是陳玉林恍然大悟,他始終不是個好丈夫,不管是十七年前,還是十七年後,他還是那個聽母親話而不願意講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