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家 感謝訂閱
對上那雙漆黑的瞳眸,深邃如浩瀚星空,又清冷似山澗清泉。
不知為何,阿桂心尖微微顫了一下,垂下鴉睫。
她奇怪自個兒為何會被他問得生出了心虛般的情緒。
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喻同望著她如今已越發溫婉明艷的眉眼,像是發著光,如何遮也遮掩不住的麗色驚人。
他壓著唇角,夕陽餘暉為他緊繃著仍十分好看的下頜勾勒了一層暖金色的線條。
絢爛霞光將兩人坐在石階上的身影拉長。
「什麼時候?」
方喻同輕飄飄的嗓音傳過來,彷彿還帶著了些啞。
阿桂怔然看向他,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她何時嫁人?
被這樣一問,她雙頰微紅,澄澈瞳眸里染上些羞意。
輕聲答道:「原、原是想著等你鄉試后再回他,一切都還未定。」
方喻同的眸光劃過她羞紅的眼角,脊背微僵。
沉沉的嗓音再度蔓延開來,「阿姐喜歡他什麼?」
阿桂被他問得臉上燒得更燙,搭在膝上的纖長指尖微微蜷縮,詫異地看他一眼,「小同,你今兒這是怎的了?總問些奇怪的話。」
阿桂沒問方喻同怎會提前知曉這些,只當是左曄春在他跟前露了餡。
一想到左曄春或許還跟方喻同打探了關於她的事兒,不由更覺得羞臊。
方喻同深深看她一眼,臉上半分波動也無,不緊不慢地說道:「阿姐,這不是什麼奇怪的話。我以後的姐夫如何,我總要親自把把關。」
他刻意將「姐夫」二字咬得格外重。
像是磨著后槽牙說出來的。
只是阿桂完全沒注意到,她緊緊攥著指尖。
頰邊的紅暈已如天邊的晚霞,瀲灧秋眸含著水光。
方喻同側首看她,漆黑的眸光軋過她羞怯的眉眼,嗓音又低了幾分。
「阿姐很喜歡他?」
阿桂垂眸,長睫輕顫,目光落在裙角邊的石階上,輕飄飄地遮掩道:「倒也算不上喜歡。」
「那阿姐為何偏偏相中了他?」方喻同半眯起眼,神色莫辨,復又問道。
阿桂也不知他到底從哪聽來的消息,明明她也只是前幾日才打消了憂慮,決定與左曄春多接觸一番,再做決定。
可方喻同所說,也沒差。
從前那麼多來說親的,她都一口回絕。
只有左曄春,她答應考慮,甚至做了與尋常不同的決定。
大抵這就是緣分吧。
左曄春的時機選得好,正巧是方喻同已中了院試第一,又快要參加鄉試。
阿桂為方喻同操心這麼些年,已是快到最後可以松泛,好好考慮自個兒將來的時候。
且又……
阿桂微垂螓首,帶著些許羞顫的嗓音輕聲道:「他是解元,書讀得多,相貌又生得好,性子也溫和,若能嫁他,也算是我的福氣。」
阿桂越說,聲音越小。
她向來臉皮薄,更何況是當著方喻同的面誇一個尚算陌生的男子,一個未來有可能成為她夫君的男子。
說罷,她覺得自個兒簡直有些沒羞沒臊。
脖頸彎得更低,快將臉都埋到膝蓋里去。
再加上方喻同落在她臉上的視線灼灼,似能燙出一個洞來。
她索性抬起溫涼的指尖,捂住發燙的耳根,悄悄搓了搓。
「原來阿姐喜歡這樣的。」
雖捂著耳朵,但方喻同薄薄的聲音仍傳盪過來。
伴著微涼的晚風,好像將方喻同那點兒失落也快要遮掩不住。
齊齊吹起。
阿桂微微怔忡一下,心尖彷彿被什麼東西掐了一下。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小孩現在這幽怨的語氣和神色,很像當年他爹要續弦時,他的反應。
原來,他是擔心自個兒的地位不保?
若她以後有了夫君,就忘了他這個阿弟?
想明白之後,阿桂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她抬起眸子,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團出幾分笑容,「小同,你不必擔心害怕,無論如何,你永遠是我最在意的阿弟。「
方喻同僵著脖子,扭過頭,冷哼一聲。
他這反應,阿桂再熟悉不過。
可不就是被說中了心思以後,那彆扭害羞的樣子么?
還像小時候那樣。
阿桂唇角彎得更深,她抬起手,揉了揉他腦袋。
「還有,我願意考慮左、他的緣由,也有一部分與你有關。」
方喻同仍拿後腦勺對著她,但挺直的後背讓她知道,他在認真聽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剪水秋眸里多了幾分更深的笑意,阿桂搖搖頭,繼續同他解釋道:「我們家小同這麼厲害,以後定然是要參加會試、殿試,入朝為官的。」
「左曄春,他也會去京城。我若能……便
也會跟著他去。」
「阿姐不想和你分開。」阿桂揉他腦袋的力氣重了點兒,好久他都沒有這樣任由她揉他了,「阿姐不想讓你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京城。」
背對著她的方喻同眼中眸色變了又變。
良久,他綳著下頜,薄唇抿成一條線,悶聲道:「既是如此,等我當了大官,把你和陳爺爺都接去京城就是!」
「阿姐年紀大了。」阿桂牽唇笑了笑,意猶未盡地收回指尖,拍了拍他肩上的落葉,「.……總要嫁人的。」
「能有多大?」方喻同回過身子,正眼打量著她,而後歪著腦袋忿忿道,「我倆走在街上,還時常有人把你當我妹妹呢。」
阿桂失笑,她可沒聽人這樣說過。
反正這小孩一張嘴,經常胡編亂造的,她倒也懶得再跟他胡扯。
不過她也徹底明了,他的情緒都來源於她可能以後要嫁人這件事上。
阿桂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溫聲寬慰道:「總之,我答應你,不論以後如何,你永遠是我最疼的阿弟,我們之間永遠不變。」
方喻同撇撇嘴,不屑道:「我才不要。」
他這彆扭的模樣,反倒讓阿桂安了心。
她太了解他,知道他如今這心裡的疙瘩是總算消了。
阿桂瀲灧秋眸中含著笑意,伸手拉他道:「現在願意回家了么?陳爺爺還等著我們呢。」
方喻同輕哼一聲,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掌。
握住了她的手,借力起身。
「我本就是打算下山回家的,只是剛剛走累了,才坐這兒歇會。」他還嘴硬地解釋著。
「是是是。」阿桂抿起唇瓣,配合著說道,「是我太想你了,所以等不及你回家,便來書院接你,可好?」
方喻同終究還是綳不住臉,跟著氣笑。
隨即跳到下一級石階,彎下腰來,「阿姐,我背你。」
阿桂紅著臉啐了一口,「就這麼一點兒路,你也太小瞧我了。」
方喻同歪頭問她,「你能跑下山?」
阿桂心頭一跳,「怎的要跑?」
「你不是說陳爺爺還在家等我們么?莫要讓老人家久等了,我們快些回去才是。」
「可也不必跑,太危險了。」
「這有何危險的,我熟得閉上眼都能跑。」方喻同堅持彎腰,「阿姐,快上來,莫耽誤了。」
阿桂實在拗不過他,只能勉強地上了他的背。
暗自慶幸剛剛沒爬多久的山路,應當很快就能下去。
然而真正顛起來,那便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了。
阿桂從來沒有在下山的時候撒丫子跑過。
更別提是被人背著跑。
天邊透出淡淡的青黛色,夜色快要壓下來。
耳邊是呼嘯的風,灌得袖角飛舞。
方喻同腳步輕盈,在山間石階上靈活奔跑,像乘著風,神情瀟洒自如。
可阿桂的一顆心卻像快蹦出嗓子眼兒,只得死死抱住他的脖頸。
連叫他慢些的話到了嘴邊都忘了說,完全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趴在方喻同寬實的後背上。
阿桂從心跳加速、惴惴不安到逐漸生出了些趣味。
晚風從頰邊拂過,樹木在眼中倒退。
她彷彿成了林間自由的鳥兒,追趕著黃昏最後一點餘暉。
這樣的事,她從沒有體驗過。
直到被方喻同放回了平地上,阿桂還恍惚著,有些沒回過神來。
方喻同瞧她兩頰泛紅,尤其那瓊秀挺翹的鼻尖被風吹成了淺粉色,乾淨又明麗,彷彿傻了一般,在原地發愣。
他忽又笑起來,一把摟住阿桂的腰肢,帶她上了匹駿馬。
阿桂終於驚愕地反應過來,可他卻已經御馬而行。
「阿姐,摟著我腰,仔細摔下去。」
馬跑起來比他方才背著她跑下山還要快。
阿桂下意識將他的腰抱得緊緊的,再次魂飛天外。
這小孩,什麼時候竟弄些這麼嚇人的事兒了……?!
阿桂環著他的腰,緊閉著眼,臉頰抵著他的後背避風。
心尖兒隨著馬背顛簸,顫個沒完。 ……
終於到了南角樓街巷外,不得再縱馬疾馳。
阿桂雲里霧裡被方喻同扶下馬,整個人都是飄的。
踩在地上也如踩在軟綿綿的雲朵里,腿仍軟著,扶著牆才能好好往前走。
「阿姐,如何,這騎馬可比坐馬車快吧?不好讓陳爺爺久等。」方喻同還沒等阿桂說話,就先將她要訓他的話堵了回去。
他說得也沒錯。
這是阿桂叫他回家之前說的話,總不能也一併駁了自個兒。
阿桂只好睨他一眼,琥珀般明澈的雙眸泛著瀲灧水光。
在朦朧夜色中顯得越發嬌楚纖弱。
快到家中,阿桂才想起出來時說過要去鄭家鋪子買小餅的。
她捋了捋鬢邊有些散亂的碎發,回眸道:「小同,你先回去,我去鄭家買盒小餅,很快便回來。」
「我陪你去。」方喻同下意識要往巷子外走。
阿桂卻拉了拉他,「不必,鄭家鋪子又不遠,哪用得著咱們都去。你回去劈些柴火,還要將院子里的桌椅拾掇一番。」
這些力氣活,慣來都是留給他做的。 ……
已是中秋佳夜,街上不少百姓都吃過飯出來飲酒放燈。
鄭家鋪子一如既往的熱鬧,依舊排著長龍。
既陳爺爺想吃,阿桂又答應了他,便耐著性子排到了隊伍的最後。
不料才排了一會兒,方喻同便來尋她。
阿桂有些詫異,「你怎來了?可是家中有什麼事?」
「不是。」方喻同將她拉出排隊的長龍,沒走回家的方向,反而朝橋舟夜市走去,「陳爺爺說索性已經晚了,便讓我們先去放燈,等晚些時候再回家飲酒賞月。」
阿桂被他攥著手腕,忍不住嗔道:「先去放燈便放燈……可你也好歹讓我先買了鄭家的小餅,我答應了陳爺爺要給他買的。」
「排這麼長,多累得慌。」方喻同回頭瞥了一眼,不屑道,「放心,我已安排好了,你只管開開心心去放燈,這累人的活兒有人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