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年 【雙更合一】感謝訂閱……
阿桂輕笑著搖頭,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呀,還是個小孩。」
方喻同鼓起腮幫子,又不樂意了,「誰說我還是小孩?我都通過嘉寧書院的考核,很快就是讀書人了!」
「是是是。」阿桂淡笑著應他。
「等我入了書院,以後月考和大考拿了優等,就能賺銀子回來。」方喻同倒是躊躇滿志,連這算盤都打好了。
阿桂彎起唇角,也不打擊他,只是問道:「那優等可不好拿,你怎的這般有信心?」
方喻同抿了抿唇,漆黑瞳眸熠熠的看著她,「因為.……我要賺錢養家!」
他的眉眼之間仍有稚氣,可說出的話,卻已滿是責任和擔當。
阿桂溫柔地笑著看他,心裡暖暖的。
有種我家傻兒子終於長大了的滿足感。
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好啊,那我等你能早日賺錢養家的那一天。」
方喻同胸脯挺了挺,彷彿想到了以後的這一幕,小表情還挺驕傲。
……
就這麼過了幾日,阿桂仍沒找到生計可忙,反而被方喻同添了亂,原本有的頭緒也被他說得亂糟糟的。
她不怕辛苦,可方喻同若是搗亂,她也開不成。
轉眼到了方喻同去嘉寧書院拜見山長的日子,阿桂特意讓他提了些串好的肉脯和一籃子水鵝梨去。
回來時,他東西不僅沒送出去,反倒還多提了幾斤米面和一條生魚回來。
阿桂眼皮子一條,詫異道:「你這不是搶了同學的吧?」
方喻同悶悶地看了阿桂一眼,「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嗎?這是山長送我的,才不是我搶的。」
阿桂哭笑不得,「我叫你給山長送東西,你倒好,反過來讓他送了你。」
方喻同敲了敲唇角,眼眸微微上挑道:「阿姐,那山長,你也認識的。」
阿桂有些意外,「哦?」
方喻同掏出一張宣紙,在阿桂面前晃了晃,「嘉寧書院的山長就是那日我們幫他推了馬車的那位大人,他還將陳爺爺住的地址寫給了我。」
阿桂眸光晶亮,迫不及待地拿過來瞧。
上寫著南角樓外街巷,進舊棗門內投東,過門洞而入,巷尾深處。
不愧是嘉寧書院的山長,這隨手寫的一行字也是鐵畫銀鉤,風骨自然。
阿桂指尖撫了撫,彎起唇道:「小同,我們走吧,去找陳爺爺。」
方喻同笑道:「好,許久未見陳爺爺,不知他身子骨是否還硬朗。」
……
南角樓外街巷算是嘉寧城最繁華的一條主街,鋪席眾多。
金銀彩帛、衣物書畫、香葯食店比比皆是。
大街小巷連成一片,亦住了許多大小人家。
循著地址所寫,兩人找到巷尾深處,外街熙攘熱鬧的動靜傳進來已顯得似有若無,倒顯得僻靜許多。
阿桂踩上門階,輕輕敲了敲。
方喻同手上還提著米面、生魚、水鵝梨,肩上掛著肉脯,嘟囔道:「陳爺爺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阿姐你要重點敲。」
阿桂未來得及應他,門就開了。
陳爺爺拄著拐杖笑罵道:「你這臭小子,隔著門就聽見你編排我了!」
方喻同鬱悶地看向阿桂,「原來陳爺爺的耳朵這麼好使?」
阿桂失笑,將他手上的東西接過來,拿進陳爺爺的院子里,「陳爺爺,許久未見,你身子骨倒是瞧著硬朗了許多。」
陳爺爺笑道:「這嘉寧城氣候好,風水養人吶,我在這兒住了些時日,這腿腳酸痛的老毛病都好了不少。」
方喻同指著阿桂提進來的米面說道:「陳爺爺,這是山長托我帶給你的。」
陳爺爺感慨道:「晏山長真是好人吶,這些日子一直對我照顧有加。」
「咦?你怎的遇見了他?」陳爺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應當一直在城外的嘉寧書院才是。」
「陳爺爺,這你就不知道了。」說起這事,方喻同挑起眸子說道,「我前幾日,去參加了嘉寧書院的考核,這不是一不小心就通過了么,所以今兒又去了嘉寧書院,見了山長。」
陳爺爺在嘉寧城住了這麼久,自然知道嘉寧書院有多厲害,要過那考核有多難。
他睜大著眼睛看著方喻同,「孩子,你進了嘉寧書院?那將來你這出息.……」
陳爺爺嘖了一聲,不知道如何形容。
方喻同挑了挑眉梢,左右看了眼問道:「陳爺爺,如今你就一人住著么?」
「是啊。」陳爺爺說道,「這也是晏山長替我尋的,雖偏了些,但每月才租一錢銀子,倒划得來。」
阿桂點點頭,輕聲問道:「陳爺爺,你兒子他們……」
提到他們,陳爺爺的笑容淡了幾分,眸光黯淡道:「不知他們去了哪裡,只是……」
「就當我沒離開南馬村,死在那場洪水裡了吧。」陳爺爺忽然頓了頓,自嘲道,「當時他們扔下我不管,我便徹底寒了心。」
方喻同忽然朗聲道:「我們管你。」
陳爺爺聞之一笑,臉上的笑容又輕鬆起來,「是啊,我這不一直等著你們來嘉寧么?等了這麼久,還差點兒以為你們不會來了呢。」
「你們瞧,屋子我都給你們收拾好了。」陳爺爺側了側身,指著東邊的兩間屋子,「你們姐弟倆一人一間,兩屋之間還有個小門,方便來去。」
剛剛只顧著說話,兩人都還未沒來得及打量陳爺爺住的院子。
如今一瞧,雖然不大,但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的。
院子正中是一口井,兩旁墾了兩塊小小的菜地,灑下沒多久的種子剛發了嫩綠的芽,在寒風中顯得格外稚嫩卻堅韌。
正對著院門的是一間正屋,東邊和西邊則各有兩間屋子。
陳爺爺收拾出來的兩間東屋留給了阿桂和方喻同,西屋則留了一間給他自個兒住,另一間是灶屋,門旁擺了許多柴火。
在寸土寸金的嘉寧城來說,這房子租賃下來不貴的主要緣由就是因它在巷尾深處,太過偏僻。
阿桂和方喻同早就想找地方落腳,如今陳爺爺將一切都打點得妥妥噹噹的,兩人自然高興。
再則在南馬村共患難時,他們就已將陳爺爺當成了彼此之間的親人。
方喻同沒有推脫,拍胸脯表示:「陳爺爺,租這房子的銀錢我來出。」
阿桂在旁邊笑著搖搖頭。
這小孩,優等的賞銀連邊兒都還沒摸著呢,就忙著許諾這個許諾那個。
陳爺爺也笑,「你這孩子,哪來的手段掙錢。倒是別小看爺爺我,我如今每日都點了豆腐拿去外頭街巷叫賣,買的人可不少哩!」
阿桂倒是知道陳爺爺以前在村中就是專門做豆腐的,手藝不錯,大人小孩都愛買來吃。
「所以你倆孩子不必操心這銀錢的事,我能靠點豆腐將我兒女們都拉扯大,如今也自然能養活你們。」陳爺爺笑起來,眼尾都是褶皺。
雖然他已年邁,點豆腐不比年輕時候,如今吃力許多,但他倒是更捨不得這兩個孩子。
阿桂將手在袖口上擦了擦,笑道:「先不說那般多了,我將這魚宰了,好不容易重逢,咱們好好慶賀一下。」
方喻同眼睛一亮,連忙跟在阿桂身後,咳了咳道:「阿桂,我記得你說過,你最愛吃魚。」
所以,他才腆著臉皮,找山長要了這條生魚。
阿桂完全不知道他臉皮這般厚,不然,定是要說他的。
如今只是點頭隨口道:「是啊,我知你記性好。對了,你去將火燒旺些,天兒冷,咱們燉個魚湯暖暖身子。」
「好嘞。」方喻同挽起袖口,連忙去撿柴火。
……
兩人退了客棧的房間,終於在嘉寧城定居下來。
嘉寧書院要等開了春再開課,所以方喻同這些日子仍舊無所事事。
阿桂沒來得及找別的活兒干,跟著陳爺爺學了學如何點豆腐。
等陳爺爺點好了豆腐,方喻同便陪著她一塊走街串巷去賣豆腐。
畢竟陳爺爺腿腳不便,還是他倆去更輕鬆些。
幾日下來,兩人對南角樓這片已然十分熟悉。
轉眼就到了小年這日。
兩人仍舊賣完了豆腐,方喻同正悶頭數著手板心裡的銅板,嘴角忍不住微微咧開。
阿桂笑著戳了戳他腦袋,「瞧你這財迷樣兒,開了春就馬上是讀書人了,如何還這般見錢眼開。」
方喻同輕哼道:「這可是你教我的,我讀書可是朝著『書中自有黃金屋』去的。」
阿桂無奈,「你可別說是我教的,免得以後你們書院的老師要來找我麻煩。」
方喻同嗤笑出聲,晃了晃銅板串兒,歪頭問她,「阿姐,你上回不是想吃糖瓜兒么?咱去買。」
他拉著阿桂興沖衝要去。
阿桂任由他拉著,糾正道:「不是我想吃,是灶王爺想吃。」
方喻同一愣,回頭看她。
阿桂指了指街巷兩旁,偶爾能看到幾戶正在掃房擦窗刷洗鍋瓢的人家,還有不遠處張三娘那生意比平日里火爆許多的燒餅攤,「今兒是小年,你忘了?」
方喻同撓撓頭,不解道:「記這作甚?」
「小年要祭灶王爺,買些棗和糖瓜兒,叫他吃了嘴甜。」阿桂解釋完,好奇道,「你家從前不弄這些?」
方喻同悶聲說道:「我爹只叫我讀書。」
阿桂沒再說話,只揉了揉他腦袋。
兩人在街上採買置辦完年貨,不僅今兒賺的銅板全花光了,前幾日的也都用了出去。
就連阿桂一直攢著捏著的碎銀,也花了一小半。
雞鴨魚肉瓜果火燒都買了一些,帶回去祭灶。
又裁了幾匹好布,給方喻同還有陳爺爺做新年衣裳。
經過書坊,阿桂又一併將方喻同來年入書院要用的筆墨紙硯也一併採買了。
趁著年節這會兒,還能便宜一兩分。
回了家。
陳爺爺早就樂呵呵地等著了。
大家一塊將請回來的灶王爺神像貼在灶鍋旁邊,正對著風匣的牆上。
又將買回來的糖瓜兒、火燒等一應物品都擺放在桌案上。
還要磕頭祝禱。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所以這磕頭的事兒就由方喻同來,阿桂在旁邊看著,化了紙錢紙馬之類,一併送灶王爺神像焚燒「升天」。
祭祀完,便開始忙活小年夜飯。
阿桂燉了羊肉火鍋,將賣剩下的豆腐一併放到鍋里煮。
今日祭過灶的吃食也都不能浪費,全都洗凈了,除了糖瓜,其他都能留著待會兒涮著吃。
雖然窮,但這小年夜也不算太虧待自個兒。
大碟小碟數起來,仍有十多樣。
阿桂剛準備好,擦完手,就聽到有人敲門。
原是鄰居林家。
林家男人去得早,只剩一對孤兒寡母,日子過得清苦,人卻十分好。
只見林母端著些瓜果、胙肉,特意送過來。
阿桂自然也不會讓人吃虧,送了些糖瓜兒和半隻雞給她。
說來也巧,這林家的孩子和方喻同相同年紀,居然也十分爭氣地過了嘉寧書院的考核。
兩人開了春,都將一塊去嘉寧書院讀書,所以阿桂她們和林家母子的關係也比巷子里其他人家關係更親近些。
送走林母,阿桂端著她送來的吃食,到正屋裡叫大家一塊兒吃小年夜飯。
方喻同聞著香味早就勾得饞蟲難忍,這會兒迫不及待地坐上桌來。
阿桂瞧他那小饞貓樣實在忍不住笑,「去了書院,你可不能再這饞樣,會叫人笑話。」
方喻同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否認道:「書院又沒有你做的吃食,我才不會饞。」
阿桂笑著,趁羊肉鍋煮開了,又捏了些餺飥放到裡頭泡著吃。
方喻同吃得歡暢,嘗試著夾了一片放到嘴裡,眸子瞬時亮了許多,「原來這餺飥泡到羊肉鍋里是這般滋味,簡直一絕。」
陳爺爺活了一輩子,也沒這樣吃過餺飥。
笑眯眯得嘴都不合攏,「阿桂,你這手藝若是去開個小飯館,定會揚名。」
阿桂謙虛地笑道:「怎會,不過你們吃慣了我做的,才會如此喜歡。」
方喻同囫圇著嘴裡的餺飥,還不忘晃著木箸說道:「我知這個詞兒,叫.……愛屋及烏!」
阿桂笑道:「是,你倒越來越有讀書人的樣兒了。」
方喻同又往嘴裡塞了一片羊肉,感慨道:「若是能日日都過小年便好了。」
阿桂唇角笑容微微一凝,聽著他沒往心裡去的這句話,反倒有些心酸。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說。
他們會覺得格外好吃,大抵是因為很久沒吃肉了。
平日里為了省銀錢,他們大多隻吃素菜。
如今小年夜,才難得開一次葷。
阿桂默默凝視著方喻同的眉眼,心裡忖著,書院的伙食應當比家裡好。
盼著他去了書院,能長得更高、更快。
……
過完小年,離新年只差幾日。
嘉寧城便更熱鬧了。
阿桂和方喻同仍每日都出去賣豆腐,這是如今唯一有進賬的活計,捨不得停。
賣完豆腐便到了晌午,便回家忙著掃塵土、糊花窗、貼年畫之類。
因院子小,又入住沒多久,所以到了臘月二十八,家裡就已掃完了塵土,只剩新桃符沒換。
方喻同和阿桂這日便上街去採買,居然看到不少擺了字攤在長街上寫桃符的。
一個個都還是少年模樣,穿著嘉寧書院統一制式的衣袍,一水兒的青灰色。
而且各個字攤前排隊的百姓還都不少。
阿桂拉著方喻同隨意找了個人少的字攤等著。
說是人少,但仍有十來人圍著。
她詫異道:「怎的人這般多?」
方喻同也撇了撇嘴,悄悄拉住了阿桂的手,「別走散了。」
阿桂點頭,聽到後頭有個中年男子說道:「你們倆是剛來嘉寧城的?」
等著也是無聊,阿桂就與他攀談道:「是啊,這位大叔,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中年男子笑道:「說起來,這也是咱嘉寧城獨有的一道風景線了。這些都是嘉寧書院的學生,來這兒擺字攤也是書院給他們的一道年關考。誰賣的桃符最多,就能拿一個優等。」
阿桂恍然。
這桃符賣得好,自然是要字寫得好,所以嘉寧書院這是用別樣的方法考校學生們的字寫得如何。
再則也可讓他們年關這些日子也不會懈怠了練字。
倒是別出心裁。
不過她一扭頭,看到她認識的幾個連大字都不識的大嬸大娘們也往這邊擠了過來。
她們都在阿桂旁邊的這個字攤排著,伸長了脖子踮起腳尖看。
這個字攤的人擠得最多,約莫著有百十來個。
阿桂笑著和幾位大娘寒暄了幾句,只是有些疑惑,「張大娘,你們能瞧著這些字攤哪個字兒寫得好么?」
「哪能啊,我們又不識字。」張大娘搓了搓手,解釋道,「就瞧著哪兒人多就買哪兒的唄!阿桂,你也過來我們這邊排吧,你那個,不行。」
阿桂:?
張大娘一把將阿桂拉過來她們這邊排著,低聲道:「我跟你說啊,你可知道咱們朝廷的狀元郎們都有何共通之處?」
阿桂想了想,「他們大都是從嘉寧書院出去的?」
張大娘故作神秘地點點頭,「還有一點,他們幾乎都在這兒擺過字攤!」
「你想想,現在買一副桃符才五文錢。可這若是狀元郎寫出來的,那可值老鼻子錢了!」
五文錢就能買到當朝狀元的親筆桃符,那著實是賺的。
阿桂扭頭看著長街上趨之如騖的百姓們,忽然明白了他們的心思。
張大娘指了指她們所站的字攤前正揮筆潑墨的俊秀少年,「這位呀,可厲害著呢,都說他前途無量!」
阿桂抬眼,正想打量打量那位大家口中厲害角色,忽然眼前一黑。
方喻同猛地踮起腳,捂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