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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活的權利

  崔護有些傻眼,封齊錚等人倒是氣定神閑。


  人家可是三朝元老,豈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搞定的。


  秋哥兒一雙眼睛牢牢盯著聞爺,發問道:“聞爺仗勢欺人,試圖謀殺,這總是真的吧?!”


  聞爺不屑一顧地冷笑了一聲,反問:“秋哥兒,你別仗著現在有人替你撐腰就忘乎所以。老夫倒要問你一句,你口口聲聲說冤枉,說老夫殘酷,仗勢欺人,那你呢?就真的沒罪嗎?無論是哪一國的律法,主要約束的,就是那些會給別人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和困擾的人,這一點你們得承認吧?”


  “秋哥兒是怪物也好,是生病也罷,他給整個聞家場的百姓造成了莫大的困擾是事實吧?因為他,村民們平時都不敢讓自己的孩子單獨出門,就怕被他這個怪物給吃掉。”


  “他家附近的村民怕被傳染或傷害,被逼搬去山洞的有,遠走他鄉投親靠友的有。”


  “因為他,整個聞家場人心惶惶,就衝這一點,他就該死!”


  “再者,如果不是遇到世子妃,你秋哥兒的命運又如何?無法行動,不能自理,靠著村裏幾個年老無知的婦孺給點吃的,又能活多久呢?”


  “你最終的命運不是活活餓死被野狗分食,就是某天被衝動的村民殺害!世間萬物,那怕是一滴水,一條蟲子,它們最終也能用生命回饋這個世界。”


  “你秋哥兒呢?你來人世一遭,對這世間又起到了什麽作用?你除了拖累身邊的人外,你一無是處!”


  聞爺深吸一口氣,又道:“是老夫心生憐憫,賜你一死,一來是為幫你解脫,二來,用你的解脫換聞家場乃至整個防風國的安寧,也不枉你為人一遭。”


  他對著上方拱了拱手,高聲道:“老夫行事光明磊落,心裏裝的是家國天下,為的是黎民百姓,還望君上明鑒,切莫聽信小人讒言!”


  聞言,崔護臉色微變,眼神不由躲閃著。


  陸嫿瞬間確定,百裏平就在現場。


  不得不說,聞爺的一番話,慷慨激昂,頭頭是道,瞬間就將風向調了個頭。


  秋哥兒畢竟年幼,被這席話打得措手不及,倉惶地看了陸嫿一眼後,崩潰大哭。


  生而為人,他也知自己命如螻蟻,可螻蟻就不配享有活的權利嗎?

  他不知道。


  過往所有的傷心、委屈、孤獨、絕望,一古腦兒地湧上心頭,除了痛哭,他別無他法。


  氣氛一下變得怪異起來,聞爺勝券在握,神情愈發的倨傲自大。茶蓋在茶杯上輕輕一敲,淡道:“殺人不過頭點地,罪名未定,老夫還是有這個資格討杯茶喝的吧?”


  崔護默了一瞬,遞給劉民一個眼神,後者忙不迭地上前沏茶,語氣不由諂媚起來:“這茶是剛泡的,茶葉是小的老家自產,聞爺喝著要是喜歡,回頭我給您送些去。”


  聞爺哼笑一聲:“恐怕劉大人得給老夫送去大牢裏了。”


  劉民:“聞爺就愛說笑……我等也是奉旨辦案,還望聞爺多多體諒。”


  聞爺:“老夫體諒你們,誰又來體諒老夫呢?都這把年紀了,實在是經不起折騰,要判要殺,還請二位大人搞快些吧。”


  “是是是……”劉民又親自給聞淵搬了個椅子過來,賠著笑道:“聞將軍請坐,先喝杯茶,我等一定盡快結案。”


  在這過程中,陸嫿一直在觀察崔護。


  隻見他趁著劉民去周旋的功夫,起身去了下後麵,再回來時,麵色舒展,似乎已經有了決斷。


  “百裏平應該就在後麵……”封齊錚小聲說道。


  陸嫿點點頭,江鈞笑著道:“黑的就要說成白的了,二位可有打算?不辯幾句?”


  封齊錚呼了口氣,“辯自然是要辯的,隻是就算我們說破大天,也得看百裏平的決心。”


  但凡百裏平有一絲的猶豫,這局必輸無疑。


  江鈞摳著眉梢,無所謂地笑笑:“那就先辯吧,你們誰來?”


  陸嫿:“我來!”


  話音剛落,隻聽驚堂木重重一拍,崔護高聲道:“關於謀害一事,被告已給出辯解,原告一方可還有話說?”


  “大人,我有話說。”陸嫿站出來,微微欠身,然後轉向聞爺,平靜道:“聞爺方才的言論,是非對錯,想必崔大人自有公斷。作為一名大夫,我要為以秋哥兒為代表的群體,說幾句話。”


  “我曾在醫書上見過這樣一個統計,一個擁有近十二億人口的國家,其出生缺陷率是百分之五點六,每年新增出生缺陷數為一百萬例,平均每半分鍾就有一個出生缺陷的嬰兒降生。”


  “這一百萬例中,其中有三分之一在出生前後死亡,三分之一會造成終身缺陷,隻有三分之一的幸運兒能得到有效治療。”


  “這還不包括因後天疾病引起的缺陷,如果各位有興趣,可以去戶部調看數據,相信這個比例隻會更驚人。”


  畢竟,這個時代醫療更為匱乏。


  陸嫿拋出一連串數字後,現場所有人的反應都有些懵。聽不懂,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表達什麽。


  當然,這也正是她所想達到的效果。


  隻有這樣,他們才會認真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陸嫿會心一笑,繼續道:“那麽問題來了,除了死去的被治療的外,還有那三分之一活著、但又如聞爺所言,活得毫無價值的這部分人,該怎麽辦呢?”


  “他們的命運該由誰去主宰?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活著的能力。”


  “當他們的人生質量與人生意義毫無指望時,我們能做的隻有毀滅嗎?”


  “今天的秋哥兒,在背負著命運的不公時,隻能絕望哭泣。一個人的哭聲自然撼動不了什麽,可無數個秋哥兒的哭聲加起來呢?有人能聽見嗎?”


  “作為大夫,在我眼裏,一個人的性命與千萬人的性命並無區別,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能決定他生死的,隻有律法與疾病。”


  她拋出的問題,除了有切身體會的人外,根本沒人會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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