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恐懼的安慰
宮門外。
當陸嫿看到封齊錚的那一瞬間,堵在心裏的那塊石頭微微鬆了鬆。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少年已然成了她的安全區。
隻有在他這裏,她才不用緊緊繃著,才不用去考慮現在的自己到底是誰。
封齊錚迎上來,低頭看她:“怎麽這麽久?”
“回家再說吧。”
這是陸嫿第一次主動去挽他的手臂,封齊錚愣愣,更擔憂了。
“想和我聊一聊嗎?像朋友那裏。”
聽了他的話,陸嫿噗嗤一聲就笑了。
學得倒挺快。
陸嫿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沒什麽,就是有些難過。”
“難過什麽?”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有些糊塗,從前認為是對的事,好像也不完全是對……”
封齊錚笑了一下:“這個問題也曾困擾過我,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對錯,隻是立場不同而已。”
“嗯哼?”陸嫿很驚訝的樣子:“有道理哦。”
“那是,爺現在可是京兆府尹!”封齊錚頗為得意地撞撞她的手臂,“頭戴朱砂帽,為官不省勁,平事我不管,專管不平事……說吧,遇到什麽不平事了,爺給你作主。”
陸嫿含笑:“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平的……”
封齊錚回頭打發走轎輦,才煞有介事道:“試試唄。”
“好吧,那聊聊。”
陸嫿:“世子了解太子嗎?”
“太子?”封齊錚倒是有些意外:“你見到他了?”
“他召我去了東林宮。”
“做什麽?”
“替他診治。”
“你拒絕了?”
默了默,陸嫿才點點頭:“拒絕了。”
封齊錚了然,緊緊她的手:“怪不得你會難過。”
“你知道我為什麽難過?”
“大概吧……”封齊錚側顏看她,“見病不救,有違你醫者的準則。救,太子是一國儲君,幹係重大,最重要的是,他不會完全信任你。其次,梅香苑一事,你還沒放下……治病救人對你來說,本是本能,是件再純粹不過的事,但現在卻也要顧慮很多。”
他嗓音放緩地:“你無法接受自己在這件事上變得不純粹,所以自我懷疑,所以難過。”
陸嫿:“……”
封齊錚的話句句落在她心上,倒令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她身形本就瘦弱嬌小,此刻從他肩上抬起頭來,帶著絢麗色彩的異瞳裏柔光瀲灩,眼底明明含有欣喜和意外,但又不似別的女子那般直直地表露出來,反而是隱隱克製著。
陽光下,她皮膚白皙如瓷,眸色沉靜如水,氣質溫和如春風拂柳,麵容清麗似出水芙蓉。
她隻是微微的一個愣神,就將封齊錚的心撞得稀巴爛。
他的眼睛就像長在了她身上似的,怎麽也挪不開。
“讓一讓啊,讓一讓啊,小心別碰到貴人……”
有商販在搬東西,見二人杵在大街上半天不動,不由出聲提醒。
陸嫿回神,有些尷尬地攏了攏頭發。
封齊錚收回目光,牽著她的手,嘴角微抿,偷偷笑了下,便若無其事道:“你也不必自責難過了,就算太子願意信你,皇後也不會放心。”
“當今皇上之所以能坐上那個位置,可以說都是皇後的功勞……那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狠……你知道嗎,當初她本是指婚給了我三皇叔。後來,也是她親手將毒酒遞給了我三皇叔。”
“在她眼裏,這江山從某種意義來說……是她的。”
陸嫿想的是,這大概也是皇上會產生第二人格的原因之一吧。
如果沒有封昊的強勢,這天下還不一定能亂成什麽樣子……所以說,一切的存在皆是偶然,也是必然。
封齊錚又道:“至於太子,我們雖然一起長大,但畢竟隔著重重宮牆,要說了解還真沒多了解。但猜也猜得到,生在皇家的男子,大概也隻有一條路可走了吧……”
要麽努力地爬,上皇位,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死。
要麽,就成別人的墊腳石……
陸嫿想起太子哀傷的眼神,不由道:“皇上子嗣單薄,太子的路應該比皇上當年要好走的多吧……”
說出這話,她自己都覺得諷刺。
她的任務是助身邊的人奪得皇位,如今又在為太子擔心,還真是聖母啊!
封齊錚笑了一下:“大概吧,有皇後一路幫他清掃障礙,他不想輕鬆都難。”
“你是說……”連貴妃的事後,陸嫿就想過,所謂的‘子嗣單薄’,或許隻是皇後與天宸皇之間某種心照不宣的約定。
封齊錚點點頭,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想:“張福臻一案,我後來了解過。他之所以敢夥同張大戶賣違禁藥物,背後必定有皇後的支持。他們之間能交換的條件能有什麽?想必,就是讓太子的競爭對手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吧。”
怪不得除太子外,其她嬪妃生的全是公主。
皇上怕奪位大戰重演,封昊重在江山權勢,別的自然不在乎……
陸嫿不寒而栗,這是怎樣荒誕的皇室呀!
她不由擔心:“那連貴妃的那對龍鳳胎……”
“公主由連貴妃撫養,小皇子在皇後身邊,聽說皇後對他視如已出……”封齊錚頓了頓,看她一眼,“我其實還有個大膽的想法。”
陸嫿瞬間就懂了,壓著聲音道:“皇後想取而代之?”
“不可能,太子可是她親兒子!”
封齊錚頂頂腮幫子,似笑非笑:“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一次,你的顧慮與選擇都是對的。無論你治不治得好太子,結果都一樣。”
陸嫿突然覺得冷。
她往封齊錚身上靠了靠,淡道:“我們快回去吧,太晚了,父王他們該擔心了。”
封齊錚瞧著她微微發白的臉,有些後悔和無措。
這些事他本不想告訴她的,但他見不得她沮喪難過。
不過目前看來,他的話似乎並沒有安慰到她,反倒是嚇到她了……
封齊錚梗著脖子不說話了。
其實,她的擔憂和恐懼他是明白的,因為他也有。
如果說皇室就是一個國家的頂梁柱,現在他們發現這看似堅不可摧的柱子裏其實是空的,根本經不起風雨……
誰能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