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道義

  陳風是可以厚顏無恥的。


  他甚至可以卑鄙下流。


  前者可以用在男人的身上，後者當然也可以用在女人的身上。


  在麵對原隨雲的時候，他是可以厚顏無恥的。


  在麵對梅吟雪、風四娘、胡金袖這些女人的時候，他可以卑鄙下流，隻可惜在麵對一些不熟悉人的時候，他偏偏沒有這些習慣。


  他即便想要厚顏無恥，卑鄙下流，也都做不到的。


  原東園當然是屬於後者的。


  ——吃人家嘴短。


  這些時日，他在無爭山莊雖然用出去的銀子不多，可這三天卻少做了不少事情，因此無爭山莊的老大哥來了，而且想見一見他，陳風能拒絕嗎？

  他實在想不出什麽拒絕的理由。


  原東園一向很喜歡鳥。


  或許是因為天生的喜好，還是因為自身被捆綁在武林第一世家的名門枷鎖之下，永遠得不到自由，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可有一點是沒有異議的。


  他的確很喜歡飛鳥。


  他的飛鳥不是用籠子來養的。


  這樣來養鳥，也實在太小家子氣了，不符合無爭山莊莊主的風範，也不符合他原東園的風範。


  一座半山腰上，設立有一個涼亭。


  涼亭背靠著懸崖，前方是平地。


  飛鳥就在前方平地的茂密樹林之中。


  以前有一段時間，他每天都會來這裏瞧一瞧看一看，看一看森林之中，自由自在的鳥兒。


  甚至為了和鳥兒交流，他甚至尋遍名師，苦學三年，學會了一種極其罕見的鳥類預言。


  知道這件事的謝王孫甚至曾感歎道：“倘若原東園將這份心思用在武學上，那無爭山莊或許會更加輝煌了。”


  無爭山莊立在太原以西，三百年來，名垂天下。


  迄今為止武林第一世家的名頭，天下任何人都是不能不承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反駁的。


  即便是貴為武林第二世家之一的神劍山莊，誕生了謝曉峰這樣一位驚才絕豔的蓋世奇才，也是萬萬難以壓得過無爭山莊在武林之中的名頭。


  隻不過自原東園這一代為止，無爭山莊實在沒有做出過什麽驚人的手筆，倒是令江湖有些遺憾的原隨雲卻因為交到了陳風這個朋友，不少次成為江湖上風頭最盛的人物。


  陳風來到這涼亭的時候，就已瞧見了原東園。


  原東園立在涼亭外的斷崖前。


  他正在用一種陳風聽不懂的話語，和天空的飛鳥交談。


  交談。


  人和鳥兒之間，如何交談呢？


  陳風原本不相信，以前也從未瞧見過這種事情。


  可原東園的四周都是飛鳥，而且這些飛鳥，竟然還用一種無匹悅耳的聲音歌唱，這也就令陳風不能不相信了。


  至少他是沒有這種本事的。


  陳風立在涼亭前，望著原東園的身影，並未打攪原東園的性子。


  他甚至也已閉上眼睛，聽這自然的音律。


  這種日子對於他來說，絕對算得上是極其難得的。


  他很難得這樣靜下來，傾聽天地萬物的聲音。


  時間飛逝，飛鳥發出一陣風聲，婉轉歌唱以後，又各自飛離了開來，這時候陳風睜開了眼睛。


  原東園也正好轉過了身。


  武林之中，陳風看不穿看不透的人，實在並不算多。


  可謝王孫算得上一位，而這位無爭山莊莊主原東園也算得上其中一位。


  這兩人有一點看上去是很一樣的。


  他們看上去是那種絕對不會給人產生任何威脅的人，可偏偏身懷著深不可測的絕技絕學，而且還是那種一出手就足矣令人身亡的絕學。


  武學修為達到這種境界，又能令他這樣頂尖武者失去防備的人，陳風迄今為止也隻瞧見了謝王孫、原東園兩個人。


  原東園瞧見陳風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歎氣了。


  他的聲音很醇厚，語氣也很平和，可語調之中帶著一種無奈與讚歎。


  “我其實很反對隨雲和你來往的，更不願意瞧見他和你成為朋友，倒不是因為你這個人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隻是你這個人的性情實在古怪跳脫，亦正亦邪，又擅長招惹麻煩，無爭山莊的子嗣是不應當招惹你這樣的朋友或敵人的。”原東園：“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陳風點點頭。


  “您的意思我當然明白，可如今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不管是殺了我還是讓我怎麽做，這些都已經成為了事實。”


  “是的。”原東園嗬嗬一笑：“不過這種擔心也是我很久以前的想法而已，隨著你做出來的那些驚世駭俗的手筆，一一呈現出來的時候，我看得也實在有些觸目驚心，何況親身經曆呢？不過從這些事情中，我也總算明白，你行事雖然實在有些不羈，甚至沒有任何規律頭腦，不過你還是遵循著一個原則的，那就是你的道義。”


  “哦？”


  “武林之中名人名俠輩出，江湖上也不少人被稱為大俠，那些人稱為大俠，倒不是因為他們的品性有多麽好，多麽仗義，而是因為他們的武功以及殺過的人。”原東園：“人在江湖，又有幾個人沒有做錯過事情，殺錯過幾個人呢？江湖上的大俠都有一條自己的行事準則，而且這些行事準則適用於江湖，因此他們才能非常舒服愉快的活下來。”


  他補充道：“一個心中還存在規矩與道義的人，這個人就不會使得江湖遭到毀滅性的衝擊，因此你對於無爭山莊並不算很大的麻煩。”


  陳風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


  “什麽是適用於江湖的準則？為什麽他們會活下來與活不下來？”


  原東園淡淡一笑：“所謂的江湖與朝堂既是對立，但也不可能分割開來，江湖屬於朝堂，又在朝堂之外，可江湖上的事情是不能超過朝堂的根本，倘若超越了，那自然就有人來處理那些人。”


  “我還是不太明白。”


  “一個非常淺顯的例子。”原東園：“昔年打遍南北十七省的殺手無常橫行天下，手上鮮血至少已有上百人，最終被薛衣人斬在勾漏山下，其實當年即便是薛衣人不出手，無爭山莊也不允許這樣的人繼續存在，他的存在等同於破壞了朝堂與江湖的平衡。”


  “換而言之，你會出手對付這人？”


  “是的。”原東園：“其實當年我也離開了無爭山莊，隻不過薛衣人早了一步，那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見，而並非是在無爭山莊。”


  陳風苦笑。


  他沒有想到這其中有這麽多玄機與隱秘。


  不過她並未多思忖，繼續問道：‘前輩這一次叫我來，是為什麽？’


  “你和隨雲是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們無爭山莊的朋友，可我也不能不告訴你，也正是因為你的存在，因此清淨多年的無爭山莊又已經開始招惹了麻煩了。”


  陳風有些不明白。


  可原東園麵上已露出了什麽的笑意。


  他的視線已望向遠方。


  陳風也順著原東園的視線望去。


  他的瞳孔微縮，整個人都已僵硬住。


  脫口而出：“蓋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