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 病人

  洛陽的百姓似乎也已經習慣舞刀弄槍的江湖人士來回走動了，他們也漸漸沒有了平日的驚訝，即便有人在洛陽揮劍，他們也是一點都不感覺奇怪的。


  不過洛陽上下是沒有任何人敢造次的。


  正大光明動武，絕對不是件小事。


  這裏是天子腳下，無論什麽事情都需要小心謹慎一些。


  這段時間，江湖人士蜂擁進洛陽，可關於打鬥的事情也沒有比平日增加多少。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時間地點人物，在這近半個月的時間醞釀之中，洛陽上下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了。


  初始的時候，還有人感覺荒唐。


  仁義滿京華的李燕北原本也是一萬個不相信，可如今卻也不能不相信。和李燕北對峙的杜桐軒也一樣。


  他們從卜鷹哪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甚至已開始對賭。


  賭的正是葉孤城、西門吹雪這一戰。


  這一戰雖然表麵上看上去是葉孤城、西門吹雪的事情，可經過賭這一個字，已早已不是葉孤城西門吹雪的事情了。


  無論葉孤城勝還是西門吹雪勝，都有不少人輸掉自身全部的身家，甚至傾家蕩產。


  賭本就是人一種不可避免的天性。


  隻不過有些人能控製得住，有些人控製不住。


  洛陽看上去和先前雖然還是沒有什麽變化，可情緒已明顯緊張了許多，甚至處處都可以瞧見緊張的氣氛。


  已是八月十二，距離十五也隻有三天的時間。


  可自從過了八月初十以後，反而極少有人談起葉孤城西門吹雪決戰的事情，並非是沒有人想說，隻不過此時此刻不少人開始緊張起來了，他們不願意聽見葉孤城、西門吹雪的任何小心，以免自己的心亂。


  可他們又想聽。


  以至於茶館酒肆之中，都產生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氣氛。


  這種氣氛甚至都難以用言語來說明。


  不過有些人卻也是例外的，譬如雷純。


  雷雨的雷，純潔的純。


  雷純不是純潔如雪的女子。


  她聰明她睿智她冷靜，她心機深沉，她甚至可以冷酷無情，她當然也可以在眨眼間殺人，可這一切都已是過去了。


  過去她還是六分半堂總堂主的時候，雷純的確是這樣子的，也的確需要這樣做的。


  可現在雷純已經不是了。


  自從六分半堂撤出京師以後，六分半堂的一切事情都已經交給了低首神龍狄飛驚處理。


  雷純還是六分半堂的總堂主，可也隻不過是掛名而已。


  她行走於天下，已走過了大宋的每一寸土地，因此她來到了大隋，她想瞧一瞧那個一直以來她都非常好奇的男人，在這片土壤之中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


  她來到了這片土壤之上。


  雷純遇上過很多人，也知道了很多事。


  這些人或凶狠毒辣或狡詐多端或心地善良或表裏不一。


  各種各樣的人都有，這些人不少覬覦雷純的美色，還有不少打著一些其他的主意。


  雷純都已一一應付過去了。


  該殺的殺，該處置的處置。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雷純還是昔日的雷純。


  可最近這段時日，雷純的手心已並未沾染半點鮮血了。


  不是沒有人招惹她，而是她的身邊來了一個惡人。


  金風細雨樓可以算得上大宋京師第一大幫派，而金風細雨樓的摟住蘇夢枕也絕對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現今大宋和大金的爭鋒已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蕭秋水的神州結義聯盟、李沉舟的權力幫，再加上由諸葛正我統率的自在門，都先後加入了這場決鬥，務必將大金鏟除，以絕後患。


  蘇夢枕的消息時不時傳出，可基本上都在大宋。


  但似乎沒有人知道蘇夢枕竟然已不在大宋，而來大隋了。


  蘇夢枕的麵色看上去極其蒼白，人看上去也極其虛弱，甚至連睜開眼睛，似乎都極其費力。


  可他行走的時候，還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瀟灑儒雅。


  知道蘇夢枕的人，都知道蘇夢枕畢身心願就是驅除韃虜，收複河山，可了解蘇夢枕的人，也都知道蘇夢枕若刨開這一切，他其實隻不過想做一位雲遊天下的書生學子，記錄天下山川的美妙與奇幻。


  隻可惜蘇夢枕一直有病。


  而且他身上肩負著大業，因此一直以來他都是做不到的。


  如今已是蘇夢枕生命的最後關頭，大宋也已一統，迎來了一位非常有野心也非常有才華的君王，而邊關之事也已結束，他終於可以拋開一切為自己做一些事情了。


  他這一生隻有這段時間，才是真正為自己而活的。


  雷純知道自己不喜歡蘇夢枕，至少是沒有愛上蘇夢枕的。


  可她也知道蘇夢枕已經愛上了她。


  她和蘇夢枕的緣分，本就是一場早已設計好的算計。


  可蘇夢枕偏偏喜歡上了她。


  這本就是一種不應當產生，但偏偏產生了的緣分。


  雷純沒有任何法子，也沒有想過任何法子。


  現在蘇夢枕隨時都要死去了。


  她隻是希望可以陪這個癡情但又無情男人一程。


  船槳蕩漾著水花。


  蘇夢枕坐在床上。


  有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蘇夢枕的麵色已是很蒼白了，可他的手中還握著筆。


  一個畫架擺在麵前。


  他正在畫畫。


  洛陽城風景如畫，可最美也隻有坐在船頭，一身水綠色衣裙的女子，女子偏著頭望著岸上，一雙眸子迷離而優雅。


  這是蘇夢枕瞧見過最美麗的風景。


  他想畫下，也想記下。


  他的手本來已經不太穩了，可當他握住畫筆的時候，不穩的時候已經開始穩了下來。


  一筆一筆的勾勒。


  一個絕代佳人出現在畫卷上。


  蘇夢枕盯著畫卷上的女子瞧著。


  雷純也已走到蘇夢枕麵前，望著畫卷中的自己，點了點，稱讚道：“很不錯。”


  “不錯是不錯。”蘇夢枕以一種沙啞而虛弱的語調道：“隻可惜還是及不上純兒你的千分之一。”


  蘇夢枕笑了笑，對著雷純有些歉意：‘我忘記了，雷姑娘。“


  雷純也笑了笑：“你可以稱我為純兒，過去可以，現在也可以。”


  蘇夢枕笑了起來，這一次笑得愉快極了。


  他笑得最愉快的時候，笑容就已止住。


  他忽然慢慢站起身，望著遠方。


  遠方一葉扁舟而來。


  舟上一人乘著竹竿，長身而立，瀟灑非凡。


  蘇夢枕又笑了，他放下畫筆，拱了拱手：“陳先生，沒有想到我們還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