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劍中自然
世上沒有無敵的劍招。
九霄霎寒也不例外。
這一劍的威力威勢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端。
倘若天地隻分冷熱,那這一劍已至冷之極境。
一劍祭出,冰封千裏。
九霄霎寒的確有這種威力,隻可惜天地法則的限製,在這種世界偏偏施展不出那樣的威力,可即便如此這種威勢也可以算得上驚天動地,如同神諭降世。
可這種劍法也並非是無敵於天下的劍法。
世上或許可以誕生出一些無懈可擊的劍法,但絕對沒有無敵於天下的劍法,因為即便是無敵於天下的劍法招式,施展出來的也是人。
或許可以破解不了無懈可擊的劍。
但人呢?
人是可以破解的。
世上根本無懈可擊的人。
或許人的存在本就是一種破綻。
劍在手中,陳風反手刺出一劍。
這一劍尋常不過,平凡無奇。
如春風吹過大地,又如太陽東升,似江河高出往下流。
一些都在尋常不過了,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可這種平凡無奇,偏偏就是世界的共通之性。
因為世界本就是如此,劍法施展如此,劍中的劍意如此,也就尋常至極了。
可倘若有一口劍,將這尋常至極的天地自然情況,以劍表現出來,那這一劍就已極其不尋常人。
天地萬物可以為師。
這本就是世上許多絕世高手領悟出的最終道理。
許多絕代劍客以領悟奔騰江湖,而領悟出絕世劍法,也有一些生活在狂沙大漠之中的人,觀沙塵風暴,而領悟出奇妙招式,譬如昔日的突厥武尊畢玄,又如歐陽希夷的沉沙劍法,也是領悟自沉沙之中,當然最有名的還是清風十三劍。
這套被譽為天下第一的劍法招式。
招式的一切自然而然就是自清風明月之中領悟而出。
這一套劍法或許根本算不上劍法,而是清風。
清風的痕跡,亦或者就是清風。
陳風這一劍也一樣。
紅塵雪感覺不出來。
因為這一劍瞧上去太尋常了。
尋常的東西,當然也不會有人重視。
——這個道理就如同父母養育兒女,兒女找父母撒嬌一樣,因為太過於常見,以至於沒有什麽人在意。
世上也才有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說話。
真正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你已經老了,也已經遲了。
陳風這一劍中的劍韻偏偏就是如此。
自然尋常。
一劍施展出來,就如同將一片心中的風光展現出來。
以劍的方式施展出來。
紅塵雪不懂,可獨孤求敗懂,原隨雲也懂。
原隨雲轉過身去。
沒有人注意到。
也沒有人注意到原隨雲麵頰上的水。
那當然不是水。
沒有風雨,麵上怎麽可能出現水呢?
那當然隻是淚水。
不多,隻有一點而已。
他看不見這一劍,可感覺得出這一劍。
這一劍施展出來,正好他密切相關。
可此時此刻當然沒有任何人主意他,所有人都已全神貫注盯著陳風、任平生這兩位超級劍客的交鋒。
他不需要人知道。
他隻是又已忍不住回想起昔日對陳風說過的一句話。
“你是不是有本事讓一個瞎子瞧見這天地呢?”
“天下沒有什麽事情是我陳風做不到,即便你要在天上飛,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我真要在天上飛呢?”
“那我也就隻有在地上吹了。”
“嗬嗬,別人吹的是牛,你倒是吹的是我。”
“偶爾。”陳風:“不過或許我有一天是可以讓你瞧見這天地的。”
“怎麽瞧見?”
“當然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陳風:“不過到時候你要請我大吃一頓,但最近我的銀兩實在已經不夠了。”
——這隻不過昔日酒後的戲言。
那時候還在無爭山莊。
那時候陳風也隻不過是初出茅廬的一流劍客而已。
已經已過去了三四年。
陳風的身份地位已經變了,但陳風沒有變。
——陳風還是陳風,原隨雲也還是原隨雲。
這一劍施展出來了。
原隨雲瞧不見,可也看見了。
他的心已經看見了這一劍,看得非常清楚,而且一點也不模糊。
這一劍之中絕對不存在一丁點的殺機殺意。
這一劍實在太尋常不過了,他自然不過了。
原隨雲從這一劍之中瞧見了春風吹過大地,也看見了颶風過境,未伏草可存的氣魄,也瞧見了烈日狂沙的風暴,更瞧見而立高原之上寒鴉飛過的孤獨,也瞧見了繁花似錦的汴梁城。
這一劍本身沒有蘊含那麽多韻味。
可偏偏可以讓人察覺出那麽多韻味,而且各種各樣不同的景象。
這似有萬變不離其宗之感。
而陳風這一劍偏偏就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宗。
所謂的萬變,似乎就是每個人不同的想法與念頭而已。
想法不同,瞧見得也不同。
——這一劍沒有殺機殺意。
可這一劍之中蘊含的威力偏偏足以攝人心魄,不能不氣勢磅礴。
獨孤求敗也已瞧見了一些東西。
他瞧見的當然隻是劍。
精純至極的劍。
一種匪夷所思的劍,一種他夢寐以求要求戰的劍。
這一劍已不是劍,而是自然。
可這一劍也是劍,或許可以名為自然之劍。
天地萬物自然為師,最終化成而成的劍,當然是自然之劍。
可有些匪夷所思。
他難以相信陳風竟然可以思忖出這種劍。
對於這種劍,竟然有如此高深的領悟。
這絕非是陳風自己可以領悟出來的。
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
放鶴亭。
謝王孫做著平日每天都會去做的事情,到後山喂養仙鶴。
他可以算得上神劍山莊最籍籍無名的一位神劍山莊的莊主的。
他的身上瞧不出半點劍客的影子。
他神劍山莊莊主的名氣,都已快被自己的兒子掩蓋了。
可他還是風輕雲淡,看上去隻不過是隱遁山野的隱士而已。
過去現在以及未來,都過著隱士一般的日子。
他的身上有一口佩劍。
一口雖然時不時拔出來,可極少用來殺人或修煉的劍。
這一劍拔出來的大部分時候,也隻不過是擦拭而已。
這一次他也拔出了這口劍,當然也是擦拭。
可擦拭這口劍的人,不是他。
而是他少數幾個朋友之一——無爭山莊的莊主原東園。
原東園已經老了,他看上去心境非常平和,每次握住這口劍的時候,心裏也格外的平靜。
他仔細擦拭了這口劍,隨即交給謝王孫,重重歎了口氣:“你擁有如此高深莫測的劍法造詣,如今又已是大爭之世,天下劍客高手不可數計,難道你沒有拔劍的心思?”
“我不用拔劍,天地萬物都是劍,何必再拔。”
“可劍畢竟是劍,若不出鞘,又有什麽人知曉?”
“何必讓人知曉。”蕭王孫:“我的劍和你們的劍不同,我的人也和你們的人不同。”
原東園不能不承認。
武林兩大世家的家主,相對而立,望著奇險的放鶴亭對麵懸崖峭壁,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原東園忽然開口:“陳風可以算得上是你親手指點栽培出來的劍客,你認為他的劍法如何?”
謝王孫停頓了一下,隨即慢慢道:“或許他就是一口劍,天底下任何劍法都可以施展出來的劍。”
“你的劍法劍法自然也一樣?”原東園有些詫異,又已放心。
“一樣,都一樣。”
原東園不語,可已徹底放心下來了。
他終於可以不用擔心某個人了。
獨孤求敗想不明白。
任平生根本沒有去想。
他那淩厲無雙氣勢驚天動地的極凍之劍九霄霎寒的威力已至極致。
可腦海中已經浮現了一個人。
——天劍老人映朝陽。
他的義兄。
淩厲無雙劍勢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兩劍已經攖鋒,兩人也已攖鋒。
空中濃鬱的殺機一瞬間傾斜而出。
一場大雨忽然落在兩人的身上。
大雨不是大雨,而是極凍之劍而使得空中的水凝結成冰珠。
隨著劍,冰珠席卷起一陣如白龍颶風。
可這些冰珠此時此刻也已消失了。
化作而立一場大雨。
任平生、陳風的身形也在這一大雨之中顯現了出來。
雨中,兩人而立。
兩口劍而立。
可已沒有了鋒芒,鋒芒都已止住了。
刹那已靜止。
劍尖對著劍尖。
一切劍法的變化都已經止住。
人也止住。
天地似乎也已止住。
可也在變,一種微妙的變化。
靜止的變。
任平生的心在變。
一個人在他的腦海中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