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小樓一夜聽春雨
一個人要醉，未必要喝酒。
醉本就不是在於酒，而在於心。心若醉了，人便就醉了。
此時此刻白小樓已經醉了，他的心已經醉了。
原隨雲已經聽見了白小樓的腳步聲，柳長街也瞧見了白小樓這個人，這個一點也不像那位氣吞山河，擊敗手握‘天、地、神、佛、人、鬼、獸’七殺刀的墨七星的白小樓。
白小樓的腰間有小樓一夜聽春雨，可看上去一點也沒有絕代豪邁的英姿，反而心猶如春雨一般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愁緒。
如果不是原隨雲說眼前的人是白小樓，柳長街很難相信眼前這人就是白小樓，那口斜插在那白衣人腰間上的那口畸形彎刀，竟然就是傳言中的絕世魔刀——小樓一夜聽春雨。
天氣雖然並不清朗，天上甚至還有烏雲，可並沒有春雨。
隻有小樓，白小樓。
白小樓瞧了無爭山莊一眼，就如醉漢一般，朝著後山走去。
柳長街有些詫異望著原隨雲：“他難道不進來見一見你？”
原隨雲淡淡一笑：“他為什麽要來見我？我又是他什麽人？”
柳長街道：“至少你是無爭山莊的主人，這裏是無爭山莊的地盤。”
原隨雲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我的確就是無爭山莊的主人，可你似乎也已經忘記了，他已經向我父親打過招呼了，何況他不是來見我的，而是來等人。”
“等什麽人？”
“我不知道。”原隨雲道：“我知道是一場遲到了二十年的約會。”
遲到了二十年的約會，是什麽約會呢？
柳長街不由想到了小樓一夜聽春雨這句話。
難道白小樓是在等那叫春雨的姑娘？
昔年白小樓和那個叫春雨的姑娘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呢？
柳長街想不出，可心中已經生出了無窮的好奇了。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小雨。
雨並不算大，雖然草木還帶著種濕潤的味道，可地麵還是非常幹硬。
這是一座小山，一座極少有人來過的小山。
至少這二十多年來，極少有人來過這座小山，就連原隨雲踏足這小山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
原東園是沒有禁止任何人進入這座小山，但這座小山上實在也沒有什麽有趣的東西，甚至來瓜果都沒有，隻有一片片樹木，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塊幾乎都已經被草木遮掩住的墓碑。
煢煢孑立的墓碑。
沒有祭祀品，也沒有名字，隻是一口無名無姓的墓碑。
可這塊墓碑之中似乎隱藏了一段早已經過去，但在某些人的心中某些人的記憶中，永遠過去不的過去。
白小樓在這座小山上轉悠了大半，這才找到了這口隻能瞧見一丁點碑身的墓碑，他差一點就已經錯過了。
如果墓碑前沒有放著一壺酒，或許他已經錯過了。
白小樓望著這塊幾乎都快被遮掩不見的墓碑，佇立沉默，長久不語。
他看上去已經快坐了，甚至都已經快倒下了。
可白小樓沒有刀下。
名滿江湖威震天下的白小樓怎麽可能倒下呢？
白小樓低頭瞧著斜插在腰間的那口刀。
白小樓身上隻有一口刀，這口刀當然就是小樓一夜聽春雨了。
白小樓取下刀，隨即揚刀出鞘。
小樓一夜聽春雨是一口魔刀，魔刀出鞘是要殺人見血的，世上還有幾個人瞧見這口刀的樣子，如今這口刀出鞘了，但並非是見血，也沒有殺人。
隻是刀光一閃之間。
赤紅的刀光就如同天魔的血，在半空中飛旋。
旋轉的愈來愈快，最後化作一片赤色圓環。
一瞬之間那遮掩住石碑的草木都已被刀光斬斷。
那口沒有任何名字，甚至已經被風吹雨打日曬，漸漸風化了的石碑，已經出現在了白小樓的眼前。
那口當世第一刀，第一魔刀的刀也已經出現在了石碑麵前。
小樓一夜聽春雨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可此時此刻能瞧見這口魔刀的人，隻有石碑。
刀身是赤紅色的，刀光也是暗赤色的，就好像鮮血凝結前的一種顏色。
就好像傳說中，天魔被降魔杵擊中時，流出來的魔血的顏色。
刀鋒薄如絕代紅顏的命運。
這口刀的刀鋒上，也有一位絕代紅顏的性命。
這個人不叫春雨，叫弱柳。
小樓一夜聽春雨，聽的事春雨，那一場相遇時候的春雨。
當年那場春雨，已是白小樓生命之中最重要的記憶，也是最難以忘記的記憶，但也是最想忘記的記憶。
白小樓立在這口無名無字的石碑前，沉默不語。
他的身軀就如同鐵打一樣，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動作，簡直就如用一尊石雕。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這場雨和當年的那場雨一樣，一樣的稀疏，一樣的纏綿而多情，白小樓也和當年的白小樓一樣，隻可惜當年的那個在草廬中舉著書卷念道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女子已經死了。
死在了這口魔刀之下了。
這本是白小樓永遠都不願意想起的記憶，可如今這種記憶用如排山倒海般浮現在了腦海中。
小樓一夜聽春雨，昨日瞧人，今日看碑！
白小樓望著眼前的石碑，腦海中浮現了昔日那人的英容笑貌，隻可惜都已是昨日，今日也隻有一塊無名無姓的石碑而已。
白小樓抬頭望著天上的春雨，又低頭瞧了瞧手中的這口天下第一魔刀。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濃濃的歎息之色。
歎息之色，赤紅色的刀光又閃。
畸形的彎刀在空中閃過數道刀光。
刀光快速飛旋，在空中變幻，碰的擊中在了石碑上。
石碑並沒有被擊毀，甚至連一點晃動都沒有。
石碑上下沒有任何變化，唯有一點不同。
無名無姓的石碑上，多了兩字。
弱柳之墓、夫、白小樓。
隻有兩行字，兩行看上去尋常不過的字，可昔日的記憶卻在這一瞬間猶如飛瀉星河朝著腦海中不同湧現，湧出。
天地一片寂靜，天底下也隻有一口石碑，一個煢煢孑立的人。
但忽然一道歎息聲忽然響起。
“你來了，你還是來了。”
一道黑衣身影慢慢走到白小樓的身影，慢慢道：“我知道你要來，可你晚來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