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敗隻是敗
鮮血。
地上的鮮血。
劍上的鮮血。
鮮血順著劍鋒滴在了地上,也滴在了陳風的胸口。
滴進了陳風的胸膛。
風四娘、胡金袖、陸小鳳、獨孤鳳、杜黃衫、武陵樵、關玉門、李紅袍、言青衣、上官小仙、上官飛、諸葛剛等一眾高手名人已經出現在醉鄉居,他們盯著陳風。
他們已經瞧見了陳風,可感覺仿佛瞧不見陳風。
仿佛眼前的陳風本不是陳風,而是一道幻影,一道近在眼前其實在另一個空間的幻影。
陳風沒有瞧任何人,他甚至沒有瞧已經躺在地上的薛冠人。
他提著劍,佇立。
他仿佛已經沉淪在令一個時空。
沒有時間、空間,隻有一劍。
隻有剛才他和薛大先生攖鋒的那一劍。
他隻說了一句話:“我敗了,這是我平生以來第一次敗。”
勝者未生,敗者未亡。
這是生者說出的話,而並非敗者說出的話。
他隻說了這句話,他說完這句話就已經閉上了嘴巴,向著醉鄉居外走去。
胡金袖、風四娘等人都想開口問,可沒有任何人開口,也沒有任何人阻攔陳風,他們都明白此時此刻陳風已經決心要走了,既然陳風已經決心要走了,世上還有什麽人可以阻攔得住陳風呢?
他們阻攔不住陳風,可並不代表沒有人可以阻攔得住陳風。
至少無痕公子阻攔住了陳風。
陳風在無痕公子麵前停了下來。
沙曼已經上了醉鄉居。
無痕公子的身邊隻有四個侍女。
四個侍女盯著陳風。
她們的身上沒有任何武器。
可任何人都應當知道無痕公子暗器妙絕天下,她身邊的侍女自然也身懷絕技,迄今為止沒有幾個人瞧見無痕公子的正麵目,豈非也正是因為如此?
四位侍女盯著陳風,她們隨時準備動手,可她們都沒有動手。
她們親眼瞧見陳風走到無痕公子的麵前。
陳風站在距離轎子不過五六步的距離,他隔著輕紗盯著無痕公子。
他道:“薛冠人已經死了。”
無痕公子道:“我知道,他能死在你的劍下本就是最好的歸宿。”
他望著陳風冷冷道:“以劍結束自身的生命,這是劍客的幸運,也是劍客的宿命。”
陳風沒有反駁。
他若必死無疑,也願意用劍結束自身的生命。
那時候他喜歡世上最厲害最可怕的劍客結束他的性命。
陳風望著無痕公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一點你不明白。”
無痕公子冷冷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已經敗了。”
她盯著陳風道:“你是不是已經敗了?”
陳風敗了,因此他隻能點頭道:“是的,我已經敗了。”
無痕公子道:“可你沒有死?”
陳風道:“是的,我沒有死!我原本應當已經死了,但他沒有殺我。”
無痕公子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殺你?”
陳風閉嘴。
無痕公子卻沒有閉嘴。
她盯著陳風冷冷道:“因此你有資格令他停下劍不殺你。”
陳風閃過了異色,盯著無痕公子道:“資格?”
無痕公子淡淡道:“那柄劍出鞘就要見血,迄今為止自那柄劍鑄成之初就沒有變過,可這是唯一一次例外,他唯一對你破例了,這就是你的資格。”
她的眼睛也在發光,望著陳風一字一句道:“因為在他看來你的劍術造詣絕對不僅如此,或許在他眼中看來你極有機會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
陳風沉默。
無痕公子冷冷道:“你應當明白他的意思,倘若你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你根本不可能活下來,那你根本不配當他的對手。
陳風依舊沉默。
可他已經忍不住回憶起了那一劍。
那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劍。
兩柄出鞘的劍,兩位絕代劍客。
劍客出劍,長劍攖鋒,刹那分生死勝負。
那一劍的交鋒已經並非是劍的攖鋒,而是靈魂上的交鋒。
兩個截然不同劍者的靈魂隨著長劍交鋒的那一瞬間也已經交鋒了,那一瞬間不但發生了勝負成敗,那一瞬間兩個人仿佛已經化作了一個人。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兩人不用言語,甚至不用眼神都可以明白對手的心意。
陳風明白了薛大先生的心意,也明白了薛大先生的劍。
薛大先生明白了陳風的心,也明白了陳風的劍。
因此劍在刺向陳風的最後一瞬間頓了一下。
而這一頓之間,生死已經判出了。
陳風也可以收劍。
他絕對可以收住那一劍。
可他沒有收住那一劍。
他原本準備收回那一劍,可那時候他已經瞧見了薛大先生的眼神,薛大先生那冷淡平靜的眼神。
他瞧見了薛大先生眼神中的炙熱,他也瞧見薛大先生眼神生出中的一份感激:謝謝。
這兩個字雖然沒有說出,可他還是感覺得出。
薛大先生希望可以死在他的劍下。
其他人或許不明白薛大先生為什麽希望可以死在陳風的劍下,可陳風明白。
在來無鶴山莊之前,無痕公子就已經告訴了他一件事——薛大先生已經得了不治之症。
一名劍者最恥辱的事情就是病死,最榮耀的事就是死在對手的劍下。
陳風明白了這一劍。
因此他的劍沒有收回。
他的劍刺入了薛大先生的胸膛。
他可以清楚聽見劍鋒刺入薛大先生胸膛的聲音,那種聲音他難以忘記,也不會忘記。
那一劍刺出,薛大先生就已經死了。
無論任何人中了那一劍都隻有死,因此薛大先生死了。
因此陳風雖然敗,但沒有死。
薛大先生勝卻死了。
這件事不可思議,可這種看上去不可思議的事情若通曉其中的來龍去脈,便是再尋常也不過了。
無痕公子望著神情淡漠的陳風道:“看來你對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已經非常清楚了。”
陳風瞥了一眼如木柱矗立的柳輕侯,又瞥了一眼地上方玉飛的屍體,淡淡道:“我至少不是個傻子。”
“但上官小仙還是利用了你。”
陳風道:“或許吧,我要謝謝他,因為若沒有他,我又如何可以瞧得見薛大先生的劍呢?這一戰我雖然敗了,但也隻是敗了而已。”
無痕公子笑了起來。
她望著陳風的背影瞧了半晌,輕歎道:“敗了隻是敗,勝隻是勝。世上真正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可不多,薛冠人你應當已經不能不滿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