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王者無情
古樸恢弘的大廳。
一口棺，兩個人，一張王座。
練霓裳、傅紅雪。
傅紅雪望著練霓裳。
他望著已經坐在那張至高無上鐵王座上的練霓裳。
那張象征著羅刹教主位置上的練霓裳。
他望著那位一襲寬大黑袍，全身上下散發出氣吞天下睥睨蒼生氣焰的絕世梟雄。
他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抑鬱與沉重。
他的靈魂以及身體都感覺到了一種空前可怕的壓力。
練霓裳依舊是練霓裳，可練霓裳已經不再是練霓裳了。
傅紅雪望著練霓裳，他瞧見得不再是練霓裳，而是魔教至高無山的教主，一位氣吞天下圖謀眾生的絕代梟雄。
練霓裳坐在那張披著虎皮的鐵王座上，那張她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鐵王座上。
她神情淡漠，嘴角勾起了一抹說不出的冷酷譏諷笑意。
他望著傅紅雪淡淡道：“本座繼任羅刹教主之位已有二十一載，這二十一年中我先後吞並西方諸大勢力，甚至盛極一時的雙環門、留香堂都已經倒在我的謀劃之下，即便是關外合並的四大鏢局而組成的聯營鏢局中人以及五福聯盟都難以於我攖鋒長短，我算得上羅刹教有史以來最雄才偉略驚才絕豔的魔教教主。”
傅紅雪不能不承認。
一百多年間，羅刹教前後誕生了三代教主，包括第一代教主方天玉，可沒有那一代教主能有練霓裳如此功績，不但統率羅刹教稱霸西方，甚至夷平西方，西北之地無人不知道玉羅刹無人不知羅刹教。
他望著練霓裳，他沉默，他沒有開口說半個字。
練霓裳望著傅紅雪。
他依舊以一種極其平靜冷淡的語氣淡淡道：“祁連山以西，羅刹教的實力已經無人可以一爭長短，因此原本玉羅刹並不應當死，更不應當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謝曉峰的劍下，隻可惜他必須死，隻有他死了，羅刹教才是真正的羅刹教。”
傅紅雪麵上閃過一抹蒼白之色。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道光，盯著練霓裳，眼中流露出了驚恐而複雜的神色。
練霓裳笑了起來。
她望著傅紅雪道：“你似乎已經猜測出我的用意了。”
傅紅雪不喜歡說謊。
他沒有說謊，他望著練霓裳道：“你的目的就是希望羅刹教大亂？”
練霓裳點頭道：“是的，我就是希望羅刹教大亂，唯有大亂那些蟲魚鳥獸才能全部冒出頭來。”
傅紅雪道：“因此你才可以徹底清除因為這些年來你吞並西方諸多勢力而留存下來的隱患？”
練霓裳眼中閃過一抹讚色，淡淡道：“君王之道，用人之道！若我永遠是玉羅刹，我自然有法子永遠駕馭他們，隻可惜我終究還是練霓裳，我還會做練霓裳，因此我就隻有請存有異心阻擋我霸業的人去死。”
“如此一來，短時間內羅刹教雖然實力銳減，但餘下來的羅刹教弟子都是忠於羅刹教的弟子，這便是其中的利弊。”
傅紅雪冷笑。
他望著練霓裳道：“或許還不僅於此，天下英雄忌憚懼怕的是帶領羅刹教崛起於西方稱霸西方的玉羅刹，而絕非是如今的練霓裳，因此天下人未免都會小覷練霓裳，而你以及羅刹教則可以坐山觀虎鬥，一睹天下爭鬥。”
練霓裳歎了口氣，她望著傅紅雪道：“你果真不虧是你母親的兒子，雖然初出江湖，但對於陰詭謀略卻懂得不算少。”
她眼中閃過一抹冷酷之色，道：“如今諸多門閥義軍並起，天子楊廣已經掌控不了天下局麵，這個天下已然大亂，而羅刹教若想圖謀天下那就必須先大亂，唯有大亂才可清除隱藏的垃圾，也唯有如此才能有爭奪天下圖謀天下的資本。”
“否則羅刹教非但在天下不可能有任何成就，就連在中原武林也難以有立足之地。”玉羅刹望著練霓裳冷冷道：“這個計劃早在十幾年前我和兄長就已經商議好了，隻是沒有想到竟然還有其他人窺視這其中之詳細。”
“其他人？”傅紅雪道：“難道除了我以外還有別人？”
練霓裳淡淡道：“那個叫陳風，當然我遲早會找上他，不過現在卻要問你了。”
她盯著傅紅雪，傅紅雪忽然感覺到了空前的壓迫。
那並非是武功上的壓迫，而是一種氣勢上甚至與靈魂上的壓迫。
在那種壓迫下，他甚至都快喘不過氣來。
玉羅刹盯著傅紅雪淡淡道：“原本在你母親花白鳳以及你領悟我哥哥刀意的份上，我還可以放過你，但如今你已經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傅紅雪望著玉羅刹，他的眼中沒有恐懼。
很多年前他就已經不知道死亡是什麽了，也不懼怕死亡了。
他道：“你要殺我？”
玉羅刹淡淡道：“我不想殺你，我說過給你選擇？因此你的生死還掌控在你的手中，不過如今你的生死也已經掌控在我的手中，現在你可以選了。”
她不說話了，望著傅紅雪。
她並不想殺傅紅雪，無論是因為花白鳳還是玉羅刹。
可她也不介意殺掉傅紅雪，倘若傅紅雪的答案並非是她需要的答案，那他就隻有殺掉傅紅雪。
——她和玉羅刹的計劃決鬥不能出現一丁點紕漏，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兩種選擇：臣服或者死。
她望著傅紅雪，等待傅紅雪的選擇。
傅紅雪望著練霓裳。
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冷眼絕倫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深的心機智謀，有如此匪夷所思的雄心壯誌，有如此精密的布局計劃，這個女人的確是他平生以來見過最可怕的人。
他望著這個女人。
他應當答應這筆對他沒有任何損害的交易。無論是什麽人麵對這種交易，都會答應。
隻可惜他是傅紅雪。
他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傅紅雪，因此他沒有說話。
他的手握住了刀，他望著練霓裳。
練霓裳沒有說話了。
她已經無話可說了，她不希望見到這種結果，她不想殺傅紅雪，可如今她已經不能不殺傅紅雪了。
這個計劃決鬥不可以出現一丁點破綻，因此她隻有殺死傅紅雪。
她敲了一下王座扶手，手中出現了一雙環。
一雙銀白的環——多情環。
江湖人口中七種最霸道可怕武器之一的多情環。
多情環名為多情環，但不多情。
練霓裳也不多情，她已經下決心殺傅紅雪了，因此她雖然不願意殺傅紅雪，她也要殺傅紅雪。
她慢慢站起身，走下了至高無上的鐵王座。
她盯著傅紅雪道：“拔刀吧。”
清冷淡漠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
四周無論，大廳隻有兩人。
一口棺材擺在鐵王座下，立在兩人中間。
棺材中的死人見證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傅紅雪的手握住了刀，他的心卻已經冰冷了。
他已經瞧見了死亡，也已經感受到了死亡。
死亡究竟是什麽滋味呢？
傅紅雪握著刀，他在思忖，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不能放下刀，因為他鬆開刀就真正知道死亡的滋味了。
他不怕死，但不能死。
不能現在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