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顫抖著的手
磐石鎮。
磐石鎮最豪華的精舍。
龍五就居住在最豪華的精舍，他看上去依舊像是生過一場重病一樣，全身上下看上去沒有半點氣力。
蒼白如紙的麵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流溢著一種說不出的晦澀森冷的光彩，一雙無神的眸子在火光下竟然閃過一兩抹幽幽的藍光。
精舍很近，但有不少人。
獅王藍天猛、昔年崆峒派掌門亦是昔年天下第一刀秦護花立在龍五左右，除此之外七殺手杜七、妙手神偷公孫秒以及大力神石重則立在龍五麵前。
他們畢恭畢敬立在龍五麵前，眼神動作表情上絕沒有半點輕蔑與不敬。
龍五低頭瞧著火爐中熊熊燃燒的木炭，過了半晌，他才開口。
“杜七，你是不是已經見過陳風了。”
杜七點頭，沉聲道：“我已經見過陳風，我原本應該死在陳風劍下的。”
龍五道：“可你還沒有死。”
這是個非常明顯的事實，杜七還站在龍五麵前，因此杜七沒有死。
杜七道：“是的，我還沒有死。”他攥緊拳頭，有些不甘心但依舊很冷靜得回答道：“我沒有死隻是因為我沒有對陳風出手，我沒有死隻是因為陳風沒有對我出手而已。”
龍五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他的笑容總是帶著一種令人說不出的晦澀與神秘，甚至於有時候帶著一種血腥味道。
他望著杜七道：“這四天一共有十六名武林高手對陳風出手，其中甚至有朱砂掌練就大成的殺手書生西門千以及七星門的左又錚，可他們都死在了陳風的劍下，而你為什麽又沒有死？你為什麽不敢對陳風出手？”
杜七是一條硬漢，無論任何聽見七殺手這個名字的人都不能不承認這一點。許多人都相信即便有人用劍砍斷杜七的腦袋，杜七的身體依舊站立著的，可此刻杜七單膝卻跪倒在龍五麵前。
杜七隻跪了一下，很快起身，但這也已經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杜七望著龍五道：“我沒有對陳風出手，隻是因為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陳風的對手，因此我沒有對陳風出手。”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陳風沒有殺我，不是他想放過我，隻是因為他想讓我傳達一句話給您。”
“什麽話？”龍五淡淡道。
“無論什麽人做出什麽事都必須付出代價，即便是三湘龍五也不例外。”龍五的聲音變了，任何聽見杜七說出這句話的人，都可以瞧得出杜七的聲音變了。
此時此刻杜七仿佛已經不是杜七，仿佛變成了陳風，那個已經徹底脫胎換骨的陳風，一個鋒芒已經內斂，可一旦展現鋒芒卻能令天下顫栗的陳風。
龍五的麵色很少發生變化，可此刻他的麵上發生變化了，他的眼中閃現出一抹任何人都沒有法子明白的複雜神色，雖然一閃而逝，可這種複雜神色所有人都瞧見了。
他盯著杜七。
說完這句話的杜七又變成了杜七，非常沉默冷靜得杜七，畢恭畢敬望著他的杜七。
其他人麵色也變了，無論是石重、公孫妙、藍天猛亦或者秦護花，他們的麵色都已經變了，他們的眼中流露出震驚，他們難以相信當今世上竟然有人敢對龍五說出這一番話。
特別是藍天猛，他可是知道昔年名滿江湖的天下第一刀秦護花和龍五交手都敗在龍五的手中，如今已是龍五的仆人，這個陳風竟然敢挑戰龍五？
很快藍天猛的麵上流露出了譏諷。
龍五的臉上很快又沒有一丁點情緒了，他望著杜七道：“你是不是已經瞧過他出劍了。”
杜七點頭：“我瞧見過，當日我去見他的時候，正好也有一個人去見他了。”
“什麽人？”
“七星門的左又錚。”
“左又錚，可是七星飛環左又錚？”
杜七道：“不錯，左又錚的七星飛環在七星門除開掌教等少數幾位不出世的長老以外，沒有對手，昔年他更是可以比肩殺手書生西門千的狠角色，可他卻也死在了陳風的劍下。”
“他如何死在陳風劍下的？”
杜七道：“我不知道。”
龍五瞳孔微縮，盯著杜七道：“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杜七眼中閃過一抹苦澀，腦海中閃過當日那一劍，道：“我不知道，因為當日陳風隻出了一劍。”
“隻出了一劍？”此刻即便是一向木訥沉默的秦護花麵色已然有了變化。
龍五依舊冷靜，他道：“你隻瞧見陳風出了一劍？你並沒有瞧清那一劍？”
杜七道：“我根本沒有瞧清楚，而且左又錚也沒有瞧清楚。”
“為什麽？”
杜七沉聲道，他眼中閃過一抹血光：“因為左又錚的七星飛環還沒有出手就已經死在了陳風的劍下。”
龍五的麵色微微僵硬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開口道：“七星飛環算得上江湖上排名前十的暗器，左又錚也可以算得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特別是出手速度極快，不少人根本瞧不見左又錚的七星飛環出手，就已經死在左又錚手中，但沒有想到這次左又錚竟然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這可真是有趣啊。”
他說道這裏，竟然發生大笑了起來，無神的眼睛忽然一瞬間流露出君臨天下的氣勢，其餘人頭低的更低了，隻有秦護花例外。
秦護花依舊靜靜立在龍五身後，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龍五已經轉過身，望著秦護花道：“你曾和陳風交手，你認為他的武功如何？劍法如何？”
秦護花立刻回道：“他的劍法迅捷狠辣刁鑽詭譎，變化多端，絕不留情！劍法招式顯然已經練就至爐火純青之境界。”
龍五很滿意點頭，道：“可他當日並不是你的對手，我相信他若不以輕功閃避，不出十招會死在你的刀下。”
當日秦護花和陳風交手，手中並沒有刀，可對於秦護花來說，他使用出的任何招式都是刀法，都蘊含著刀意，這一點一般人是瞧不出的，但龍五可以瞧得出。
秦護花沒有否認，他道：“是的，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已經沒有把握可以擊敗他了。”
龍五道：“為什麽？”
秦護花眼中閃過一抹尊敬之色，他很少正眼瞧人，他也很少尊敬他人，可對於陳風，他不能不尊敬，他望著龍五道：“因為陳風修煉得已然不是劍法，而是劍道。”
“劍道？”
秦護花道：“他的人與劍顯然已經不分彼此，他出劍不為勝也不為敗，不為生也不為死，他出劍隻是為了出劍那一瞬間而已，那一瞬間的出劍對於他來說才是活著，那一瞬間的出劍對於他來說已是永恒，至於勝敗生死榮辱他已經全然不在意了，他已經是一名真正的劍客，一名真正有資格和謝曉峰、西門吹雪、公子羽等人媲美的曠世劍客。”
龍五沉默了，他盯著秦護花沉默了。
他是了解秦護花的，秦護花一向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秦護花很少說話，很少說過如此多話，顯而易見秦護花非常尊重陳風，也非常忌憚陳風。
秦護花隻對一種人流露出這種情緒，這種人豈非就是對手。
龍五低著頭，他瞧著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經開始忍不住輕顫了。
這種輕顫其他人是瞧不出來的，隻有龍五瞧得出。
他盯著自己的手，他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了，似乎隻有在十八年前麵對小李飛刀李尋歡的時候，他才流露出這種動作吧。
半晌，龍五慢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的陳風劍法已經修煉至巔峰，但並非尋到劍心與劍意，因此並非是你的對手，可如今的陳風並不想通了，他的劍法、劍心、劍意都已經具備，因此他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劍客，一名足以和任何人一爭長短的可怕劍客。”
秦護花道：“是的，正是如此，因此陳風即便要和你交手，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而他顯然會來見你。”秦護花說得很冷靜，很淡漠，他似乎本就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