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我亦飄零久，凡塵無歸途
於福活了一輩子，在宮中待了一輩子了，幾乎是從未見過他們的皇帝哭，這位皇帝，是蕭君闕。
於福從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著他，太子一直是十分堅強的，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需要不斷的努力，身上承擔了很大的壓力，有時候麵目陰鷙的於福都膽寒，可是他幾乎不會哭的，唯一見過的兩次，一次是在邊疆寧府，一次是在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接過那個小小的孩子，當今的太子的時候。
小主子生的可愛，眉目之間隱約有些像太子妃，約莫是因為有一點敕氏的血統，即使臉還是肥嘟嘟的，卻能依稀看到以後的英氣。
因為太子妃早逝，新皇登基之後追封太子妃為皇後，此生後宮再未入新人，皇後之位也一直空懸，反而是由林貴妃，也是昭懿太妃一直掌管著宮中事，當初的皇後，現在雖然貴為太後，可是卻是沒有半分實權也沒有任何尊嚴，在新皇登基的時候，就已經明言，當今的太後，隻有名分，沒有位分，日後死後，不得入皇陵。
這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待遇，別說日後的野史，就是史冊都眾說紛紜，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顧太後必定是做了什麽罪大惡極大不韙的事情，隻是皇帝無法舍棄母子之間的情分，到底還是沒有將她絞殺。
昭懿太妃看著旁邊站著的小團子，笑了笑，她已經老了，當年蕭君闕清算的時候，算是給了林府絕對的好處，眼見著她的明思也要出嫁了，皇帝給尋了極好的門戶，而當今的太子，都已然六歲了。
蕭清度看著昭懿太妃，疑惑的問道：“為什麽父皇宮中沒有妃子呢？孫兒讀史書，裏麵都說皇帝三妻四妾。”蕭清度希冀的看向昭懿太妃，希望昭懿太妃告訴自己，是不是因為他的父皇隻愛母後一個人？
林佩櫻看著蕭清度，點了點他的鼻頭：“人小鬼大。”
“日後啊，你就明白了，若是心中當真有一個人，看了別人，隻會是膩煩，若是見了麵容相似的，也不過隻是一陣膩煩，終究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是那個人罷了。你父皇是個癡情種子，可惜了，知道的太晚，也太偏執了。”
蕭清度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罷了，你還小。隻是以後啊，千萬不要走進這紅塵裏最難的迷霧裏了。誰都是，進來了，沒有好果子吃的。”林佩櫻溫柔的替蕭清度整理了一下衣襟。
“那，壞果子是什麽味道的呀？是甜的嗎？”蕭清度想了想，他還是不明白情愛是什麽。
他到底才六歲，雖飽讀詩書，可是卻還是不明白這大人才懂得的情愛。
“是苦的。”
“很澀口。”
蕭君闕要退位給蕭清度的時候，昭懿太妃差點連桌子都掀了，蕭清度不過十七歲，如何能擔得起這治國重任?
“朕給他留下了大好河山，朕治理的明明白白，沒有難的。太妃放心吧，這些年來勞煩太妃了，怕是日後，還要仰仗著太妃幫這孩子把把關。”昭懿太妃隻有蕭明思一個女兒，她是十分喜歡孩子的，照顧著蕭清度幾乎是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十分疼愛，所以蕭君闕也放心，林佩櫻沒有什麽野心，林府也是老實的，不是什麽狼子野心的，他很放心。
“朕想去看看天下的大好河山，太妃多年之前饋贈先妻一本古籍，她說，她很想看看。”
林佩櫻錯愕的看著蕭君闕，良久才點了點頭。
蕭君闕遊曆大好河山回來之後，還是形單影隻，煢煢而立，隻是鬢角已經有些泛白，走之前雖有白發，隻是卻不會鬢角斑白，蕭君闕回來做了太上皇，隻是卻不管朝中事，蕭清度很是擔憂父皇是不是生病，可是想來想去，何太醫看來看去，也就是心病罷了。他這心病，是好不了了。
最後蕭君闕走的時候，是冬日，風雪下的很大，蕭清度都已經白了鬢角了，蕭君闕壽命不短，可是短短一年多的時光才是最好的，剩下的，不過都是虛妄罷了。
“父皇·········”蕭清度跪在榻邊，他自小沒了娘親，父親幾乎是將他帶到了三四歲，一個人，才交給了昭懿太妃跟著一起照顧，在這之前都是自己親力親為，他隻需要聽年老的於福公公嘴裏一問便知，當年的蕭君闕是有多手足無措，因為不知道如何照顧一個幼小的孩子。
父皇教了他太多，治國之道，為君之道，可是獨獨沒有對他提過他的母後，唯一一次提起的時候，隻是說——
‘若是再有機會的話，孤一定到當年她還小的時候，遞給她那塊糖的時候，拉住她的手，不要讓她在丹府裏受委屈，再也不放開她的手，不去因為這恩義兩難全，到底最後，誰都負了。’
‘深恩盡負，孤還想問問她，吃不吃糖蒸酥酪了·········？’
彼時蕭君闕已然是皇帝，卻還是用著太子時候的自稱，那時候的父皇，眼中都是繾綣，後悔，懷念，太複雜了，他還小，隻是看著就覺得，潸然淚下。
蕭清度聽見榻上的蕭君闕忽然開口，聲音卻是咕噥著——
“小隱兒，孤給你做了糖蒸酥酪·······你回來了？”
蕭清度鼻子一酸，握著的手漸漸垂了下去，最終忍不住哭了出來，父皇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做到了，可是他想問問父皇，父皇哭沒哭過？
哭過的。
‘若是得空，真想去看看這些景色。’
‘孤陪你。’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