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婆娑(19)
‘活了這一輩子,本來盼望的不是隻有這些的,本來不是隻能在乎這些的············可是現在卻隻剩下這些了,還能有別的什麽嗎?早就沒有了,就連你········莫讓母後再傷心了············我顧明姝活了這一輩子,到頭來,難不成還要像個笑話一樣···········?’
這最後半句被蕭君闕琢磨過很久,小時候不明白,隻是覺得母後狀似瘋癲的那般模樣,是在責怪他不懂事太貪玩,也不理解,總覺得母後對他太過嚴厲了,可是大些了就知道了,這是什麽樣的絕望才能讓這樣一個一直溫柔笑著的女子一瞬間像是所有希望都被褫奪了一樣——盡管這所謂的奪走了她的希望的不過就是她的兒子偷看了一本話本這種無關緊要,無關痛癢,甚至可以說是個說起來都覺得浪費口水的事情。可是就是一直都很優秀的蕭君闕,還不如蕭君林隨隨便便塗抹出來的一點東西讓皇帝高興,可能就是因為身為一個皇後,身為蕭平凜的妻子,卻這些年受了安知霜多少耀武揚威,一個名門貴女,是玉朝的皇後,是皇帝的發妻,膝下有太子,有公主,可是緣何卻要受安知霜這麽一個曾經甚至家裏快要成了破落戶的人欺壓在頭上的委屈和羞辱?
皇後的自尊心和尊嚴,比誰低到哪裏去了?皇帝固然是一心紮在安知霜身上,蕭君闕也不知道這安知霜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能讓蕭平凜這麽些年都這樣的魔怔,可是安知霜的行為對皇後所造成的羞辱卻是一樁樁一件件都擺在了明麵上的,皇後的委屈何嚐比誰少過?所以蕭君闕大一些了,也就自然能理解皇後了,母後陪伴蕭平凜的時間可比他長多了,他知道母後對蕭平凜到底有多情深,所以他自然也就能理解了,能理解母後為什麽會那樣的崩潰,她是在數落蕭君闕,可是心中何嚐不是在數落自己?數落自己到底是有多沒用,到底是有多比不上人家,還要用自己的兒子來泄憤?
倒也是歪打正著了,顧明姝那次的失控也差不多是這樣的,不過具體的卻不是因為安知霜或是蕭平凜對她的不寵愛,而是因為那一個早已經消失了的蕭平凜的白月光還是這般的陰魂不散的困擾,還有一個安知霜過來添堵,還有一個就是,因為蕭君闕並不是···········她隻有這麽一個兒子一個希望了,隻有兒子才能登上帝位無疑,她才能過完她的後半生,她才能找回來一點她的風光,她才能不那麽像一個徹頭徹尾的輸家,雖然她早已經輸在了蕭平凜身上輸在了敕婉身上,若是蕭君闕不成,不爭氣,那顧明姝最後的寄托也就沒了,她這麽些年來又是為了什麽呢?
不過之於蕭君闕卻是不知道的,後來自己能想清楚了,可是為時已晚了,他能清楚明白,不代表他能一切忘卻從頭再來,時間已經給他性格定了性了,一切也都這麽過來了,他也成了現在的蕭君闕,不是另外一個人,是這種性格是這般的結果,眼中看不下去什麽真情實感,一切都已經是定局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不過到底還是有一些遺憾的,因為他再也沒有那種初次偷看話本的時候那股子年幼的時候對一切新鮮事物抱有期待和快樂的真情實感了,唯有的就是對母後和對皇姐的僅存的一點柔軟了。
那些也能談天說地或是真心實意笑出來的情感和對他的父皇抱有那樣真摯的崇拜和敬愛之情,再也沒有了。
從不會出現的陰鷙,甚至是在某些事情方麵上極度扭曲的陰暗麵也不過就是借著一個安穩的外皮蟄伏在了心底罷了,說到底,他還是變了,他小時候應該也是會喜歡那些陽光明媚的東西的,他到底還是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心思縝密,陰鷙偏執的人。隱藏在他的不動聲色十分淡然的外表下麵的,是個陰鷙偏執,心狠手辣的人,早就不是那個會興衝衝的想要得到父皇的一句誇獎母後的一句誇獎或是誰的一句誇獎,或是對話本子念念不忘總想著偷看一二的小孩子了。
原本蕭君闕也認為自己很難再感受到心髒那般怦然跳躍的感覺了,那股子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的感覺早就消失了太久了——他隻會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天下人皆是棋子,一動一靜他都要掌控在手中,早就沒有了什麽對於不知道的事情或是對於美好事物的期盼了,甚至那些嬌滴滴的美人,或是金山銀山,對於他來說也提不起來多大的興趣。
不過世事好像也不是那麽虧待一個人,總是會有些變數的。
他無意間瞧見了一個背影,無意間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現在被他小心的嗬護在手心裏,是他的夫人,就在這裏站著,脊背挺直,不卑不亢,跟他站在一起。
好像一切也不是那麽糟糕,以前曾經丟失過的那些悸動,似乎是被一點點的補償回來了,似乎不過是他的悸動或是鮮活的時候,姍姍來遲罷了,可是卻又是如此的值得。
自從那日春桃宴下林中見到丹雲隱的時候,他的心髒莫名其妙的就是一緊,他好像在哪裏見到過這個人。
這個人的背影是那麽的熟悉,是那麽的讓人··········心疼。
心疼的仿佛要想起來什麽卻又發現根本什麽都想不起來的感覺總是讓他心中惴惴不安,是的,惴惴不安,讓蕭君闕感覺到惴惴不安的感覺,仿佛她下一刻就要溜走了,就要不知道去哪裏了,再也找不到了,他很想輕輕的去拉過她的衣袖,告訴她不要走。
可是為什麽會有這種情感呢?莫名其妙的蒸騰而起,就好像他們前世認識一樣,似乎以後還會有莫大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