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暗香遠(20)
“從前有一人,她身份尊貴,可卻又癡纏一世,到最後發現自己不過是個墊腳石,不過是個踏板罷了,這也是一個人的傷心事,結束了,故事散場了,酒氣消了,說書人也就不記得這胡亂的故事了,可是偏偏,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戲散場了,戲子卻被勒令再也不能出現於這個世上,旁人嫉恨戲子絕美的扮相,於是便索性毀了戲台子,將整個戲班子都拆了,再不許旁人提起,漸漸的新的戲班子建起來了,舊的自然就被淹沒在滾滾紅塵中了,哪怕那新的戲班子被人家斥責當時是喝了舊戲班子的血,是和人家合謀要一起拆了舊戲班子好讓自己一家獨大,別人也不過是當做笑談罷了,從此是言笑晏晏和和美美,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所有的醃臢仿佛都隨著舊戲班子的消失而徹底被埋葬了,有心人不說,無心人不知,到現在反倒是成了一場笑話。不過沒關係,戲班子的初衷就是讓人置身戲中開心一場,哪管這是不是黃粱一夢,舊的戲班子已經沒啦,但是其中幸存下來的人還是希望延展著這一希望,誰管誰是誰的一顆棋子呢?誰又管誰是誰呢?左右這天下,生而為人活了一場,就要不負這恩澤,就要隨著自己的心意走,總的被什麽旁的絆住了鉗製住了心思,不肯往前走一步,誰又知道,前麵是不是另外一片鳥語花香呢?”寧聆鳶說罷,似乎是有些傷感的樣子,牽強的笑了笑又道:“屬下的故事太亂了,也是不知聽哪個說書的走街串巷的說的,就留在記憶裏了,方才聽著主子說的話便想起來了,主子笑一笑吧?”
“屬下記著,主子笑起來真好看。”寧聆鳶又回想起來那天懶懶倚著拿著花名冊的人,帶著慵懶的笑容,不似舊主一般溫和,也不似前主一般嫵媚,帶著風華絕代的雍容,一笑一顰,顧盼如玉,又仿佛是看盡了世間俗事,不牽扯沾染到這塵世裏,“比屬下見過的任何笑容都好看。”隻是還不是真心的。而真心的笑容,又是什麽樣的呢?
丹雲隱消化著寧聆鳶的故事,雖然寧聆鳶說的破碎,隻是她似乎能聽得懂寧聆鳶的悲傷,那濃重的悲傷,仿佛她也身臨其境,她仿佛看見隨著那滾滾塵土而去的戲班子,一時間竟然還有些晃了神。良久才慢慢道:“你管的倒是寬泛。”
寧聆鳶道:“屬下隻希望主子笑。”
丹雲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感慨於寧聆鳶的話:“不前進一步,誰知道前麵是不是鳥語花香?”
“是啊,說不準前路是繁花似錦,又何須隻看著以前的灰暗。”寧聆鳶認真道,這是寧尚書教給她的最生動的一課,也是真正勸了寧聆鳶的一句話,“總是沉湎於過去而可悲的搭上了下半生的,是得不償失,總是臨淵而羨,終究是可憐人。”
寧聆鳶看見丹雲隱的臉上,綻放出來了一個,很好看的笑容。似乎是冰雪消融,風雨散盡,是一片花瓣輕柔的落在了小孩子柔嫩的小小的掌心上那般動人。
“誰說,不是呢?”溫柔化在唇邊,丹雲隱輕輕的溢出了一聲笑:“終究是可憐人,又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她終究還是太不堅定了。你瞧,就算經曆了兩世,就算她以為她的心性已經無比堅定,就算她以為她不會再有感情,欠著的隻有恩情,就算她滿心以為她重活一世活著的理由隻有報仇和替寧如意報仇,就算她再怎麽欺騙自己,就算她再怎麽想的好,她不還是這般不堅定,這般自私,這般自利,不過是別人說了幾句好聽的話,不過是別人說了幾句她也懂的大道理,不過是別人給了她點微不足道的理由——
可她不還是,竟然如此期盼嗎?
前世陰鷙孤冷的蕭君闕,動容的扯著她的衣袖問她,非死不可嗎?那表情真是溫柔,與那一張冷峻的臉格格不入,她似乎想起來她和蕭君闕前世有的交集了——
好像有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孩子,皺著一張小臉問她:“你別哭了,我請你吃糖。”
那個小孩子自稱‘我’,而蕭君闕一直都是太子,從小便是,所以自然是孤,她自然就不記得也不知道。蕭君渝也曾經請她吃過糖,很普通的牛乳糖,一念錯差之間,竟然還誤以為她與蕭君渝小時候便有過這等緣分,年歲久遠,早也就記不清那糖的味道了。現在回想起來,那糖是放在白白嫩嫩的小手心裏遞過來的,帶著很好聞的幹淨的青草陽光的味道,裝糖的小荷包可能也是裝過陽光吧?她傻傻的接過來,然後回了一塊桃花糖,看著那白白嫩嫩的小孩子耳朵根子好像有點紅,訥訥道:“你真好看,我能捏捏你的臉嗎?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女孩子。”
而今世,春桃宴上遞過來的手,那塊很甜很甜的牛乳蜜,輕輕的安撫著拍著她背的手,十分安心,那人笑的像是釀醇的蜜糖,溫柔的對她說,隨便用著他的名號,不用才是不好,溫柔的拉著她的手走過宮中那條很長很長的道,然後誇讚她的燉羊骨真好吃。是哪個人啊?不是前世那般陰鷙冷漠的蕭君闕,不是那個掩飾自己久了之後連溫柔的樣子都不會擺出來,一擺出來都別扭的好笑的蕭君闕,是太子殿下蕭君闕,是丹雲隱的蕭君闕,是個醋壇子,占有欲極強的醋壇子,稍有不慎整個東宮都是醋味,別人不小心多看了兩眼要醋,別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更是醋的要命,像是被搶了東西的小孩子一樣,還是個英明神武的蕭君闕,沒有被陷害的不堪,沒有任何汙點,是一個為國為民憂心的優秀儲君。如果要是在玉京裏問問,哪個願意做妾,怕是世家嫡女都要爭破了頭,都上趕子的要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