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喬朝遇看著雲意玨澄澈的眼神,心裏的愧疚和不安又在隱隱作祟,隻得強迫著自己扭過頭去不再看她,憑著直覺應了一聲“嗯。”
他將馬牽遠,按著自己記得的原路下山,一路上風雪越來越大,原本零星細碎的雪花被呼嘯而過的北風激怒的越發肆意張揚,似乎要將整片山巒都吞沒了一般,白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遠方那個紫色的人影也被甩得越來越遠,唯餘一地四散的風聲。
他還記得她的眼睛裏閃爍著的細碎光芒,她重重的點頭說等著自己,她笑得那麽甜美而溫暖,似乎要將漫天的風雪都融化了一般。
她似乎是那麽相信自己。
喬朝遇擺擺頭,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他不過是想要嚇唬嚇唬她,過一會,他保證隻是過一小會之後,他就一定上山接她下來。
隻是一小會,嚇嚇她而已,她可別那麽不爭氣,要是真出什麽事,別怪他看不起她!
喬朝遇走後不一會,後山就下起了茫茫大雪,本身就是深冬,氣溫更加低,雲意玨凍得趕緊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襖子,看了眼喬朝遇離開的方向,果然如她所料,哪裏還有什麽人影。
罷了,雲意玨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拿出貼身藏好的玉骨哨,吹響之後立即有一個黑衣人過來,將事先準備的鵝絨大氅遞給她,讓她披上。
“雲姑娘趕緊穿上吧,殿下看見了還指不定怎麽擔心呢。”黑衣人真是無奈,但又不得不恪守本分,不敢妄議雲意玨的決定。
想當初敬王殿下派他過來白虎雲姑娘安危時候是千叮嚀萬囑咐,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殿下對這個女子有多麽在乎,若不是蒼統領有任務在身,殿下非將他親自派來不可。
如今雲姑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置身險境,自己卻無法阻止,自然得回去請罰。
一聽到晏敬堯,雲意玨心下一暖,原本的氣惱也減了大半,“眼看著就要大雪封山了,趕緊下山吧。”
黑衣人領命,趕緊將雲意玨扶上事先準備好的馬車,馬車裏還是先熏了抗寒的暖香,又溫著一杯熱薑茶,還有厚厚的毯子和熱熱的湯婆子。
也不知道是馬車上的溫度太高還是別的什麽,她心裏忽然間熱得不像話,便是自己再置身於這窮冬苦寒之中,也再無所畏懼。
果然還是她的阿堯最心疼她。
雲意玨不由得感歎,也不知道喬朝遇那家夥在做什麽,還想著法兒的捉弄自己,阿堯分明這麽好這麽好,自己才不可能會喜歡一個幼稚鬼。
不過他今日這事鬧的太大,自己也不是隨意任人拿捏的,之前顧忌喬家的關係,不與他計較,這次祖父罰他,她可不會像以前一樣替他求情。
而另一邊,喬朝遇牽著馬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眼看著風雪越來越大,便是自己一個男子都感到刺骨的冷,甚至凍得嘴唇發紫。萬一那丫頭真的那麽傻,在原地等他,會不會冷得暈過去?山裏的野獸那麽多,她會不會害怕?
喬朝遇啊,喬朝遇,你究竟做了些什麽!雲意玨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即使祖父給你們定親,她也是不知情的,你怎麽能遷怒到她的身上?甚至還因為小時候的事有所埋怨,你本來就是她的表哥,應該讓著她的,怎麽今日還由著自己的脾氣將她帶到這裏!
他再也掩飾不知自己內心的擔憂,趕緊翻身上馬,狠狠地鞭打馬身:“快走啊,她出了什麽事,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喬朝遇!”
再顧不得其他,喬朝遇瘋了一般的向前趕馬,前鋒風雪愈發肆虐,似乎要將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全部捂住,哪怕六識盡失,前路蒼涼,哪怕天寒地凍,四肢僵勁不能動,喬朝遇一次次揚起馬鞭,一次次想要從大雪中尋找她的身影,但是風雪太大,早就掩埋住了來時的路,哪裏還能看見人影!
雲意玨,你說過要等我,就給我好好等著,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雲意玨,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即便是你跟我鬥嘴,你討厭我,我今後都不會還嘴半句,隻求你不要出事好不好?
往日裏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喬家小將軍,在漫天風雪中脆弱孤獨得像是一片單薄的蟬翼,那篇如火燃燒的紅色戰衣,仿佛被雪浸透了一般,那樣的落寞蒼涼。他頭上的金冠都不知何時都已經掉在雪裏無處尋覓,原本總是整整齊齊梳著的一頭烏發,被北風吹得到處飄散,狼狽不堪。
像是戰場上落敗的逃兵一般,喬朝遇半滾下馬背,孤身一人在風雪中判斷著雲意玨的方向,他記得,他記得哪裏有一棵大樹,所以雲意玨才會相信自己真的是去拴馬的,所以自己的小聰明才會得逞。
喬朝遇啊喬朝遇,虧你當時竟然還洋洋自得,如今看來你當真是世界上最愚蠢不過的人!
喬朝遇將馬遠遠甩在後麵,發了狂一般地往前衝,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每走一步,山上的積雪都將他的鞋襪全部埋在雪裏,連拔腳都格外困難。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腳從雪裏抽出來,拔出戰場上他殺敵千萬的佩劍才得以勉強支撐,然而才站起來不過一瞬,便由於力虧狠狠倒在雪地裏。
他在雪地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睜眼便是一望無際的雪,亮得刺目,又灰暗得令人發怵。背後原本隻是刺骨的冰涼,像是要將他的所有希望澆滅了一般,慢慢地便是一點點的麻木,仿佛這具軀殼早就已經不是他的了。
喬朝遇在雪地裏躺了不知多久,但凡恢複一點氣力,便迎著風雪往前邁動腳步,一次次往前衝,一次次被打回原地。
到最後喬朝遇已經不知道是怎麽找到原來的地方的了,他隻知道他拚命的找,拚命地找,卻連雲意玨的人影都沒有找到。
那個總會有解決辦法的聰明女子,那個不論何時都能笑得那麽淡然的女子,那個不論自己怎麽欺負她都能不記仇地喊她表哥的女子……
她不見了,有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