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蝕月編史> 第408章 ·日夜經過趙李家(3)

第408章 ·日夜經過趙李家(3)

  韓惜寶見了她,還是怕怕的,這一回又多了一些良心的譴責。他有一回還夢見過雪白的馬從他身上飛馳而過,醒來時褲子都濕了,隻覺得很思念那雪白的幻影,一上午都鬱鬱寡歡。他一看見宮主回來,就知道夢裏那雪白的馬是誰。


  他聽宮主和梅平聊得很高興,原來是紫閣的主人過世。梅平說過宮主在外麵是紫閣的夫人,他一時有些鬧不懂,宮主死了夫君為什麽這樣高興?又想,宮主配藥,大概是給家裏的丈夫用。他似懂非懂地把兩件事連續起來了,心想那宮主的夫君死時,也有半條紫色的腸子從那裏漲出來的。想到這些,全身都有些顫栗,呼吸都急促了。


  他胡思亂想著人和馬的畫麵,手裏掰著根草,偷偷地倚在牆後聽,但也不太聽得懂過戶結款之類的碎語,末了,宮主笑說:“再過些日子,要去長安了。”


  梅平哭了,抽抽嗒嗒地埋怨。他在牆後,也很震驚,丟了一片心似的,也在那裏跟著掉眼淚。


  宮主說,啀,好了好了,也還不是明天就要走。


  梅平說,小公子的臉,宮主還一眼都沒讓平兒見過哩。


  她說“那是紫閣的公子”,和她無關,留在那裏了。梅平又是十分驚恐地哀泣了幾聲,像被捏住脖子的小鳥。她覺得宮主在外白遭了一趟罪。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孩兒可以彌補她受過的罪。


  宮主煩人哭,就說了兩個笑話,梅平仍不破涕,她也連帶著有些憂愁,站起來走出去,在園子裏晃蕩。韓惜寶跌跌撞撞跟上去,遞了把黃芍藥花給宮主,眼睛還紅著,鼓起勇氣說:“寶兒給宮主解憂。”


  她接了花兒,背手掩在身後,像師傅背手拿著書卷那樣。身體長高,投下來的陰影能遮住他整個臉,很像嚴師。她確是他的師傅。


  宮主沒有看花兒,煩躁不安地說道:“你回去罷。”有種無所依傍的疲倦。


  他默默地跟在魚玄機後麵,黏了一陣。黃色芍藥倒垂貼著她的兩股,疊疊遝遝,小小碎碎地拍著她的身體。她沒回身,甩掉了他,不見了。第二天又找不到宮主,說早上收拾了東西,戴著一身重孝赴杭州去奔喪,鶯夫人和幾個閣主也都去吊唁。他後來才從梅平那知道,宮主憂愁是因為出嫁多年而不得女胎,天樞宮命數將艾了。


  這樣的苦惱,他怎麽替宮主解得?

  杭州那裏是很驚險的境況,因為主人死得不體麵。外人那裏都不好透露,隻有魚玄機大概猜到,所以昨天那麽高興。她在車裏笑著對鶯奴說“這下有熱鬧可看了!”鶯奴隻是擔心她又闖下什麽禍,把自身卷進去。她那天得知魚玄機把小襲擅自送還了紫閣,已十分哀憤,隻是無法說。


  鶯奴麵上無波,在顛簸的車上握住她的手,微笑著問:“你又安排了什麽劇目?”


  紫閣不是死了一個人,是死了兩個。魚玄機交給紫闐的是一包春藥,送藥的人是三公子的大婦,紫閣主人被這烈藥梗死的這一日,三郎婦也不堪其辱,同日投在井裏。


  “這就叫李三郎情盛霸搶太真,曹孟德愛煞洛神。”


  她失笑,而一瞬想到這與她母親故事的重疊,不知道魚玄機話中蘊含了什麽意思,笑意倏忽又隱沒下去,顯出一絲惶然。她知道自己的生母最早是紫閣長公子二公子的奴婢,最後死去時卻是紫劍慈的妾。


  魚玄機揉著素麻的衣帶,一邊笑著,仿佛在體味聽眾麵上微妙的變化。紫劍慈的死於她並非什麽全新的解脫,她早就可以回宮去。但她還是穿著喪服來杭,隻是為了看好戲。


  而這些消息鶯奴都尚未得知,報喪的人自然也不會說。魚玄機說:“怎樣,如若紫闐的大夫人沒了,你是不是要替他尋一個貼心的替補?”就是沒有死,想紫闐也不要這女子了。先前要把龐小蝶嫁給三公子,如今沒了主母,即便是做妾也不難受。她也是在提前給鶯奴指路,怕她又心軟,埋沒之前策劃好的事。


  鶯奴的麵色更難看了,大概是說到她不舍之處。小蝶懂事,她實不願許她於紫闐。當下幽幽地說:“你吃過的苦……”


  魚玄機不說話了,把頭依依貼在鶯奴的兩腿上,將臉埋在她的腹中,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鶯奴攏著她的頭發說:“好了,好了,總之,再過一兩年,就要離開此處的。”


  魚玄機把臉從她身體裏挪開,撐起身子來,幾乎將鼻子貼著她的:“你知道該怎麽說了?”


  鶯奴點點頭。


  她很滿意地吻吻她。一會兒,鶯奴又遲疑地推開,用吳語對她說道,戴孝的場合!

  魚玄機笑得更大聲了,她怕車外聽見,終究服從了。從頭到尾,她不得不一直捂著玄機的嘴,以防旁人知曉;但今天是她的熱鬧日子,所以特許她無酒而醉。


  她盡興之後就在車上蜷曲著身子睡了,衣裳半解。鶯奴怕她冷,把自己的麻衣也蓋在她身上,將她的頭重新放回自己股間。魚玄機入眠深了,臉上便會顯出兩團紅暈,嘴角還會笑。她每每看到玄機微笑了便不去吵她,不知道她在夢什麽。


  玄機對她說過下藥一事之後,她已經猜到紫閣現在是如何一種混沌無序的狀態,他們一到杭州,必遭一場不見血的鏖戰。魚玄機就像伸手從河床揚沙一般,輕易就將此地攪得血肉橫飛。紫闐激憤,定然想著反捅魚玄機一刀,鶯奴就是來接這一刀的。


  方落輿,魚玄機由芳山扶著下車,臉上敢於不演一絲悲戚,就這樣帶著一副鐵麵來。這天距主人暴斃已過去三日有餘,小殮既畢,見不到亡人的臉了。她見著紫闐,對其說,三郎操辦主持,辛苦了。和半月前在湖州一模一樣的語氣,連話都不大改。


  紫闐正有許多的惡聲氣,但無從說,抹著眼淚:“姨娘來晚,見不到大人最後一麵,實在可惜。”


  魚玄機連這一句話也不答複,心中又泛起那惡心到驚笑起來的感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