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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日夜經過趙李家(1)

  紫闐再來霜棠閣時,上元花燈已除,魚玄機在湖州住滿一月了。不知道他從哪裏打聽來李深薇病了,於是帶著許多參藥燕膏來看。見了鶯奴,仍然一臉笑意綿綿,說起李教主“思念魚宮主久了,自然是病了”;“宮主如要再多孝敬些日子也無妨,但家父也想念十三弟,情深難舍,還望教主通融,讓闐把襲帶回去見一見主人。”言語間隻有一意,要把紫襲握在手上。


  鶯奴差人沏了茶,讓人喚她去了,請紫闐與宮主詳談。對麵又是滿臉的笑意,說,哎,哎。


  鶯奴走了片刻,魚玄機施施然從廳後現身,披一件粉綠帔子,精紋怪繡的鵝黃大袖,雪發梳得很高,像白塔似的。她翩然落座,用手指搭了搭鶯奴剩下的那碗茶,覺得冷了,就不再碰。回頭說:“三郎在家侍病,辛苦了。”


  紫闐微笑,走上來慢慢給魚玄機重又沏了一碗,一邊悠悠地說:“阿爺是想姨娘的。”


  她驚得在心中大笑,眉毛都沉下來了,她想不到有比這一句更令她作嘔的話。臉上倒還掛著慈容,端起碗來撇了撇茶餑,對著水麵照照自己的容顏,沒有回應。


  他開口道:“三兒來,還是因為大人病著,雖然近日好些了,身邊人擔憂,也沒個笑臉。他喜歡十三弟笑笑的,姨娘舍得,三兒就帶十三弟回去兩日,也好讓阿弟在榻前盡孝。”


  魚玄機用手指撚著茶碗的沿,麵無表情地說:“你是說,襲以後沒有這個機會了。”


  紫闐立刻笑道:“三兒怎麽敢有這個意思。”


  魚玄機卻不去說紫劍慈的事,話鋒一轉,說道:“三郎的鹽生意還好麽?你也在家好些日子了,想也兩頭不能兼顧。”


  紫闐道:“鶯夫人的托付,怎敢輕易忘的。”


  魚玄機說:“你忙罷,鹽生意,四郎家的居純侄兒幫你看著就是。”


  他聽說紫居純亂倫之事久矣,知道他們關係到底不同。縱然油滑慣了,聽到魚玄機抬手就要把他聚財的寶盆送給紫居純,一時也還愣了片刻,又笑道:“居純比我家大兒還小些。”


  “這無妨,怎麽了,你與他不親善?居純在揚州替霜棠閣做過兩三年,信得過些,鹽生意不是一般的事。三郎怕什麽?十三郎都在你的手上。”這話就將口子撕得很開了。


  紫闐有一陣沒有回話,跽在爐前麵扇了一會兒火,炭爐燒旺了,這才坐下來,掂起茶,緩緩地說:“他是小輩,三兒也不好與小輩爭搶。但是鶯夫人要轉讓鹽生意給他,恐怕欠考慮了。鹽生意不是一般差事,居純既無官冕壓身,出了事怕是不好收拾的。”


  魚玄機笑道:“我何時說過要居純高過你去?他出了事,也是你壓著。鹽生意既苦且險,官家早有刑法酷吏等著你們。而我這裏有些法無所禁的好生意,你把身上擔子卸了,恰能替鶯奴與我分憂。”


  紫闐盯著她看了片刻,說道:“這擔子,豈是三兒想卸就卸的。”魚玄機知道他非指私鹽生意,意指父親的病。


  她的麵色忽地釋然,捧在手中的茶最終也沒喝,輕輕地向桌上一放,起身道:“三郎也不問我那樁好生意是什麽?”理了理衣襟,又說,“在紫閣的時候,我與你也不好私會暢談,這會兒沒有人看,你與我去園子裏散散心罷。”


  “隨宮主姨娘的意了。”


  他們從聚義廳走出一段,紫闐看見霜棠閣的地麵上似乎也若隱若現地散著石灰。石灰和血苔的泥混在一起,顯出一種碎腐肉似的顏色。魚玄機回頭看見他在觀察,笑道,是我和芳山的鞋帶來的。她們從杭州上車,落地就踩在霜棠閣裏,所以帶了些紅滑苔的泥。


  她仿佛心情很好,一邊走一邊閑聊道,原本是我屋裏的丫鬟殺鼠,熬了點藥灑在屋裏,沒想到變成這樣了。


  紫闐恍然悟道,噢——原是殺蟲鼠的藥。


  我屋裏堆砌的書簡太多,西苑又陰濕,有點蟲鼠是在所難免了。


  辛苦姨娘住那所在,早該換個地方。


  是呀,又鬧鬼。


  魚玄機說著笑了,沒有回頭看紫闐的臉,但已想見他麵上該是如何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還要笑意盈盈。


  姨娘生長在此,當然是想早點回宮。不過娘姨久居紫閣,也不是一年兩年,遷客思鄉,尚有不舍之處,娘姨在杭州可有些喜歡留戀的?

  我好久不見你的居純侄兒,有些想他。


  這有何難,他年節時回來了,大人病重,他也不好一時就走,這當下還在。


  我也有些事要跟他講。


  姨娘是說鹽生意?

  是,也不是,三郎這麽想知道?

  ……孩兒不敢過問長輩的事。


  “——我與鶯奴終有一日將去長安定居,唐閣主又已在揚州置下家產,想必不會再留於此。得力的幾個閣主,鶯奴是要帶去長安的。霜棠閣還有千萬家財在湖州,帶不走也管不了,缺個大主事。交給旁人又不放心,你是我的兒,五閣主又要嫁女於你,這家產不如交給你;


  “那阿純與你雖非親生父子,兄弟之子,怎麽不如嫡子?我們原就虧待他,補償些不算什麽。何況你做了閣主,他在你的座下,合乎道理,不能反而虧了你。”


  紫闐堆笑道:“這樣重大的事,鶯夫人怎麽從未對我說起過?”


  “她如何對你說得,對你說起,便是明說想要紫閣的主人死,唯有一直等。”


  “孩兒不懂。鶯夫人不說,而姨娘今日提起,豈不是——”


  “豈不是我想要夫君死?三郎如此說,就是要我剖心挖腹了。”她說到這,停在花園的水邊,殘冬時節,水麵上謝著幾朵金蓮,蓮瓣凍得黑了,黏著在葉間,還像初開時一樣張著,像炭樣的石雕。“你也知道鶯奴為何想要紫閣的主人死,我不細說了。”


  她就這樣停在那,用手攏了攏肩上的衣,頜骨與脖頸看得出比以前瘦削許多,好像白霜裏麵斷頭的什麽花。如不是頭發雪白,她確實很像李深薇。像個頭上落滿了雪的李深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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