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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不惜珊瑚持與人(3)

  鶯奴不在,蝕月教和紫閣合作的生意有時會找她來詢問,定價、市售之類的。有時唐襄也來,見了她便說“宮主樣子變了許多”。


  這是自然,將育第二子的女人和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已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芳山在一旁胡思亂想著。宮主出嫁那天,她在車裏說天樞宮的婚姻是一種儀式,有別的涵義在其中。顯然宮主已領悟了一些在宮中不能體悟到的東西,幻化出了新的麵貌。


  唐襄自然也知道她絕非甘願在沉默中破滅之人,魚玄機既是幽鸞也是李深薇的後代。宮主問起揚州的阿純,白誌貞和絲綢商行那裏唐襄早就打點完了,揚州的活壓根不是什麽難活,紫居純被安排去護鏢是假,何況早有比他更高等的主事在州邊境管控,風吹草動留給他擺平,都是為了讓他有掌管一方的自豪罷了,她們為他長成男人造了一座“暖房”。他想必不能察覺這是一場戲,便是發覺了也不肯承認的。


  魚玄機聽了隻沉吟一刻。她從袖裏摸了塊手帕出來,遞到唐襄麵前,要她有機會轉交給紫居純。


  唐襄笑道:“不必損宮主的愛物了,我隨手找一塊便是。”那手帕是她從小用到大的,想必也不舍得丟,而要讓紫居純猜測魚玄機對他尚且有意,那便是送一塊石頭也夠了。


  她點點頭。又問“大閣主如今還想著辭職的事麽”,唐襄沒有回答,但笑得很鬆快。同樣的問題李深薇幾天前才問過她,而她身為大閣主,怎會不知道新教主早就決心要遷回北方閣?霜棠閣的春秋將成曆史,她半生的故事已到篇末,相較之下,辭職隻是大宴終點的一種助興……就像魚劫風死時,薇主終於選擇摘去步搖一樣。


  鶯奴是四月從長安回來的。看她的模樣,北方閣是經營得不錯了。她回江南來,給織造帶去些圖樣,將魚玄機從紫閣接到湖州住了些日子,讓她和李深薇見了幾麵,那養在紫閣的小女兒也送回了親娘身邊。五月唐襄過壽,六月小翹也要滿兩歲,霜棠閣裏顯得很歡欣。


  小翹愛走,宴上鑽在桌底下跑過來跑過去,兩個奶娘怎麽也抓不住他。已有人轉口稱他為“唐公子”,如此唐襄就沒有什麽意見。但這樣一來,梁烏梵便暗自焦急,自從看清小翹生了一雙鳳眼以後,他又陷入了那種懊惱和憤怒——一種確立不得的地位、把握不了的身份,他曾有一天在家裏聽到十一與白露濃談起“妾”這個字眼,他恍然明白原來自己是一個妾。


  白露濃家裏要娶一個妾。她的丈夫以為妻子公務太多,不能盡夫人的職責。鶯奴沒有管他們的家裏事,但遣了兩個小廝過去分擔家務。妾最後還是娶了,還是在三閣主館裏迎的親,謝昌玉之流都去赴宴,氣得白露濃帶著奴奴離家在唐襄那裏住了一個月。為了娶妾一事,雖然沒有和離,但鶯奴次年再去長安時,白露濃便攜女隨鶯奴一起往北方閣就職去了。霜棠閣的三閣主換了別人,白露濃的丈夫也就不能繼續住在館裏。


  宮主出產在即,鶯奴抬了很大的陣仗,領著數十人住在杭州城,有事便在鋪裏,無事便在魚玄機院中。這架勢必是風雨壓城的征兆,紫劍慈這裏也得親自接待。


  魚玄機嫁入紫閣將滿兩年,這兩年從紫閣鋪裏售出的蝕月教的商品該有萬貫之多。湖州成了他們新的貨倉,杭州就可以減去許多人手,更省一筆費用。蝕月教的原料價格很低,他們弄不清楚為什麽,但總之加工的也不是他們;之前九郎十郎管轄著這一塊,於是也跟著謝昌玉去看過,看不出什麽貓膩,隻是被那桑農的茂盛嚇著了,問教主是不是施了什麽法術。


  謝昌玉說哪有什麽法術,這些年本就是豐年。


  九郎大惑,說這穀絲進價二倍於此的時候,我看杭郊的農家想逼我收去,都要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們這價格是我家的一半,教徒們怎麽不急?

  謝昌玉笑道,他們的稅金都是鶯夫人代付,不愁養不活老小的。再說這穀、絲、木、茶裏麵一部分算是義金,本來也不要錢。皇帝不收絲帛了,鶯夫人還收的。


  但他不說的事也很多,蝕月教在湖州的這些產業,官府、富商私底下都是注了錢的,許多直接抵扣了教徒的稅金。這些錢不是蝕月教出,隻是春借秋還,靠著這錢,蝕月教這個大倉庫裏能容的早就不止紫閣那一筆貨。霜棠閣好比一架掙錢的機器,隻需往裏投資就能坐享其成。


  紫閣當然也是投了本的——他們原本的上家和下家,現在已全是蝕月教的上家和下家,這就是他們當初下的本。如今紫閣手裏隻剩下杭州的店麵,其餘什麽也沒有了。如若代銷的活計也被旁人置換,紫閣即便守著杭州的鋪子也無用場,鶯奴一聲令下,二八契約可以當即作廢。


  盡管父親為此立過一些協議,以保蝕月教毀約時紫閣不至於上下斷裂,但是眼看湖州的場麵已到了這個水平,大勢已定,所以如今的戰略已不是守,而是攻了。他們暗地裏知道三哥在鶯奴指點下撈著油水,這兩個公子回去以後當然也動點心思。其實不單是他們二人,眼看三哥投靠在蝕月教門下,現在向鶯奴討好處甚至有些晚了,連四哥的孩兒都已經光明正大的在鶯夫人門下做活。


  公子們各懷心思,不明說,夫人們卻都很喜歡鶯奴。每每都是謝昌玉接待郎君們,他的娘親妻婦倒和鶯奴她們相談甚歡。家主人早就嗅出味兒來,但這些貴公子不知道自己的手藝值幾個錢,離了紫閣他們什麽也不是。三郎不大一樣,他是做了髒活的。


  又有幾個孫兒學居純公子的樣,去蝕月教了,小輩不太在乎做邊角的小活,對爺娘都說去學本事練手。鶯奴特許他們沒有刺青,也不讓全家入教,算是對紫閣的妥協;但也不讓這些人再碰杭州的生意,都送到周邊去了。隻有人走茶涼的四郎宅和一向淡然的五郎宅裏沒有動靜,紫閣和蝕月教人來人往的,其實都是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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