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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狂夫富貴在青春(4)

  鶯奴稍稍撇過頭去,有些心煩。他續道:“若不是四弟臥病,我早該攜他一道來,成此好事。五弟靦腆,讓夫人見笑了。”鶯奴心說四公子家已有你促成了一件好事,倒不必憂心他死灰複燃了。三公子手腕利落,一場婚事便解決了四弟,為吃陰陽兩道不惜送上家產,難怪紫閣主人這樣提防自己的兒子——何況這又是一個三公子;紫劍慈自己便曾是三公子。


  她微微笑道:

  “感激誠意,如此,鶯奴有一件良差,正好送給公子。隻是今日天色不早了,公子何日到霜棠閣來,你我再議不遲。”


  三公子亦不多留。鶯奴孑孑一人,心事重重地往魚玄機的院子去。已是申時了,芳山說她還在榻上。她有了這個身子以後總是腰痛難忍,月份大了亦不見好轉。但聽她來了,魚玄機卻理了頭發坐在榻邊等。臉因懷孕有些腫,圓圓的,銀發襯著,有種超然的熒光。


  她的院子也開始有花兒了,但她不常出來看。鶯奴替她梳了頭,到院裏漫步。懷孕之後,這個院子也就少不了家奴使女之類的穿梭探問,再回絕大夫人遣派的奴婢也失之道理,所以廂房裏現在也住了五六人。魚玄機嫌惡,可紫劍慈也不肯撤除監視。


  西四廂房自然是空的。小宮主的父親現在就被封鎖在裏麵。自從上一次把他從藥箱裏拿出來之後,魚玄機在那個空廂房裏平白砌了一堵牆,把紫岫砌在裏牆和外牆間窄窄的縫隙中了,之後再讓芳山把餘下三麵牆同樣粉刷一遍。這樣,即使是有人破門而入,也不會發覺這個房間裏到底裝了什麽。不過,她還是讓芳山往這個房間裏放了點財物和她很珍視的舊物,好讓疑心的人有所查獲。


  院子吵鬧,她孕中煩躁得夜不能寐,但她非但不去驅趕那些無事瞎鬧的奴才,反倒一口氣又買了十餘隻鳥兒來,掛在屋簷下、樹枝裏,好讓院子更吵些,芳山也看不懂她的意思。


  但鳥兒一多,他們便記不清鶯夫人送來的那隻青鳥今日在不在了。


  鶯奴偶爾會寫信來問紫岫在聚山的近況,魚玄機亦會回複稱讓芳山回去照料過了。芳山的良心有些過不去,因為她從未回過聚山,鶯夫人如若去天樞宮隨口一問,就會知道宮主騙了她。前些日又寫信來了,芳山心道宮中還留著惜寶公子在,便是為了看看他的近況,她也該回宮一趟了。


  宮主近日的精神衰弱,好幾天沒有開卷了,對芳山想要回宮一趟的想法也不置可否。她一麵擔心宮主,一麵也顧自收拾起行裝,決心回去個半旬日子,無事便回。宮主的心境也是時此時彼的,臨出發那幾日,又好起來,她便決意回宮去。出發前一日,正是清明節後,連日春晴,宮主還要纏著腹、披著寬袍,好遮掩月份過大的身子,頭胎本就惹得她心情不好,這種燥熱更是增添了她的怒火。


  芳山出門前看見西四廂房的門窗盡開,宮主盤腿坐在那空置的床上,背後襯著一塊粟特軟墊,手裏捏著一把小刨刀,正低著頭在做木玩具。這張床的背後,就是那堵砌著紫岫的牆,床前麵層疊堆著好幾層落滿了灰的箱籠,房裏陰森森的,她坐在裏麵乘涼,臉上閃著一層藍光,好像一種絲綢,摸上去也是冷的。


  其餘下人知道這房門從不打開,今日卻不知為何大敞著,經過時都不禁伸頭探腦,看見魚夫人坐在裏麵便又不敢盯了。


  芳山上前說自己要回宮一段日子,來回該有約莫六七日。


  魚玄機的手指飛快地推著刨刀,刀鋒在木塊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她正在做的機關,《天樞機典》上名叫木鶴,配合兩根天蠶絲和一條暗軌,就可以自己飛在房中,一邊還要發出奇怪的木機關的聲音。未明此物有什麽意義,她把這種弄不清意義的東西都叫做木玩具。


  她刨了一陣,抬起頭來看了看芳山,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忽然露出一個很大的笑容,拿刀在身後那堵牆上“戧戧”地敲了兩下。


  芳山這數月來早為這種反常嚇得失敏了,站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兒,聽得怨鬼似的兩聲回應,但一看是宮主嘴裏發出來的。鶯奴讓她與紫岫說說話、在他身邊走動,所以她就來這個房間陪他了。


  芳山低聲說:“奴婢還是要回去的,韓家的公子不能沒人教。”


  魚玄機說:“早去早回。”


  宮主每次寡言少語就是不舒服,以前她沒病沒痛的時候,秋掃湖還要專門讓她吃生地黃來壓製話多的毛病,現在她的話未免也太少了,也該吃點什麽來調整調整。


  宮主自己不是沒說過藥調的事,她說在秦棠姬長大的島上有一種植物,漿液所煉的濃劑可治所有的不暢快。李深薇對她說過這種草藥原是能引進的,是秦棠姬的父親不樂意。


  如果哪天她熬不下去了,就要央求鶯奴給她去弄那種香草來熏,總之她統共也就三十年,何必連這三十年都要苦行到死。


  宮主又低下頭去刨木,芳山一時不知該怎麽說,行了個禮,從西四廂房退出來,提著一小袋換洗衣裳,騎馬走了。她看著宮主陰沉沉的,恐怕要到霜棠閣提提草藥的事。


  這天深夜她緊趕慢趕到了霜棠閣,預備稍作休息。鶯奴未睡,在教主閣點著燈寫信。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上樓去跟鶯奴打個招呼。她感覺到鶯奴的轄地上更加冰冷了,如果一切都太井井有條,就會有這種冰冷的感覺,這片土地上從人到樹、每一件事都在按照鶯奴的願望發展,這不是一個俗世本來的樣子。


  鶯奴聽到有人在深夜敲她的門,很快地走過來開門。


  這種從容也很古怪。在一個江湖頂尖的門派,掌門人聽到門外有動靜的第一反應,絕不會是毫不猶豫地打開房門。可是鶯奴卻有了這種從容,那就好像,一個人在夢裏不必擔心自己死於任何一種意外。


  她想,鶯奴已經徹頭徹尾地明白自己是誰了。她是一個迷失的神明,現在已找回了自己的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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