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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寶扇迎歸九華帳(5)

  紫岫十歲以後大概一直被鎖在這個地方,上官武帶他出去的時候,地上血還未幹,不知道他在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而且又執意留在這裏。留在柱旁的鮮血該是他自己的,但又可能從未死成過,未明是他自己尋死,還是有人在殘害他。


  這就是那個玉碎的房間。


  婚後魚玄機拒絕了大夫人分派的侍奉奴婢,說身邊帶著天樞宮的機密,不能給人看去。這倒也合理,紫劍慈同意了,但不派奴婢自有別的辦法監視。美妾新納,主人多來看望也是應當,紫劍慈隔三岔五便來院裏坐,要她陪侍,到了夜裏也不去別處。夜幕一來就是她的噩夢,宮主這都沒有崩潰,芳山幾乎駭狂了。


  紫劍慈每日至少有一兩個時辰必須到東苑去,魚玄機趁著丈夫短暫離開的時間,快手修固門窗。用這點時間,她花費四天,把西四廂房的兩麵都換了閂鎖,連芳山也不能隨意出入。


  她隨嫁帶著全套的機關套械和木工刀,甚至將天樞宮裏最後的幾梭天蠶絲都帶來了。誰也猜不到她把這貴重的東西藏在了哪裏——她結婚時戴的那頂假髻是天蠶絲盤成的。這東西固然要省著用,盤進假髻隻是她平淡的絕望中產生的一點衝動,就像開個玩笑。在這些事上,她就和年輕時的幽鸞一樣既好笑又古怪。


  芳山看著西四廂房這密室落成。魚玄機忙完,將手裏工具一扔,鬆了口氣,轉頭央求芳山把那箱隨嫁的藥材搬進來。因她做工時一直喊著餓,芳山應道:

  “宮主先歇了罷,奴婢去廚後給你看看。藥箱子午後搬來不遲的。”廚房昨天的魚膾,宮主惦記得狠,從一早就囁嚅著要吃。可怪昨天擺在桌上的時候又不動,現在卻要,孕婦的胃口是難以捉摸。另外一條也是覺得藥箱子每夜都要開,搬進這密室多不方便,所以猶疑。


  魚玄機偏不要,堅持道:“可緊著,辦完這事再吃——且我這又腰酸,反而沒有方才饞了。”她不單腰酸,現在更是頭昏腦脹,脾胃也難過,初孕的許多症狀都來了。晚上歇息不好,猛藥一天天的灌,倒也難怪。


  芳山無法,就依照她說的辦。搬來了,宮主指示她找了尺玄帛,把裏麵的藥包都裝走。


  裝到一半的時候,芳山才發覺自己手上沾著血,再一看底下的藥包更是浸透了。這一箱子的藥包把血和肉的腐味全吸了個幹淨,此前她竟然丁點異樣都沒有覺察到。這個箱子經手那麽多人,也沒有一個覺察到!


  她這才知道宮主為什麽催著她辦這件事。芳山側過頭去看宮主,宮主的腰酸又犯了,撐著身體踱步到了廂房門口,甚至沒有注意芳山臉上的驚恐,仿佛箱子裏的東西隻是頭老鼠兔子。


  芳山半張著嘴唇,回過頭去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忽然聽到宮主在門口用異樣的聲音喊道:“阿純!”


  這正是兩頓飯之間,紫閣來往仆人最少的時候,四周清淨。紫居純揀在這個時候來看她,大概早就踩點算過祖父的來去,也算是明白自己與年輕的妾祖姑之間應有些忌憚。


  可他還是來看——因為魚玄機比不得其他的祖姑,她本該是他的正妻。


  主仆二人都聚在側廂房裏,大門沒人看,他就自己進來了,險些順勢走到廂房裏找著她們。聽見魚玄機喊了自己的乳名,就停在路邊不繼續靠近了。


  芳山手忙腳亂,把玄帛裹著的那堆藥包三兩下塞回箱子去,連忙起身貼到魚玄機身邊,一雙沾了血的手縮在袖裏。


  紫居純提著個盒子,抬起手晃了晃,說道,我來給宮主送點東西。


  他不喊祖姑而喊她婚前的稱呼,單為這一句,他就要被家法教訓,而他卻敢喚。芳山對他總有些特殊的期望,在內心某處,她一直將他當作宮主的丈夫。她走去接下了盒子,居純按道:“從蝕月教出發前,我特意問鶯夫人宮主愛吃什麽,夫人告訴我的這樣東西不在時節,純隻能讓下麵人依樣畫葫蘆,讓宮主吃著解悶。等時節到了,我再讓她們做正宗的。”


  芳山道是什麽,打開看是一大盒煎草果小餅。草果該不是草果,因為不當季;也不是熱鐵上烘幹的,乃是油烙的餅子。然而他竟有這樣的心,也是可憐。芳山的惆悵一時間又激起來了,手中懸著那盒餅子幾乎落淚。假如這是宮主的丈夫,那該多好。


  魚玄機在遠處說,阿純的孝心可鑒,隻是這裏來往的閑人太多了,我怕心煩,你也快點回去罷。


  她獨獨用了“孝”字。芳山沒有辦法,抱著歉意說,公子是該回去了,耳目紛雜,稍後老主人也要回來的。你與宮主尤其說不清,以後少來吧。


  紫居純沒有多說什麽,點了點頭。他走後,芳山帶著那盒餅子到宮主麵前掀開,魚玄機從不孕吐,看了一眼卻忽然大為惡心,或許是油腥氣熏著了,扶著廊柱翻江倒海似的嘔了一回,轉過頭來對芳山說:“你拿去樓頂上喂鳥吧。”


  芳山說:“宮主一定要這樣不領情?”


  魚玄機一手拍著胸口,一手還要揉捏腰椎,艱難地說:“噯,我受不了了。快點把廂房弄好了鎖上,我胸口悶得發慌。”


  一提到那個廂房,芳山更加心煩意亂了,輕聲地問她:“那藥箱裏放了什麽東西,血淋淋的。”


  魚玄機抹了抹嘴,回過頭來巧巧地一笑。芳山一時被這個笑嚇住,宮主怎麽連這樣的笑也學來了。她走在芳山身後,用手指推著她往廂房裏去,幽幽地說:“你不要怕,我隻是想要你知道……”就在此處幽幽地收了語意,像一條蛇幽幽地卷起尾巴。


  “……知道什麽?”


  芳山重又跪到地上掀開那箱子,繼續方才未竟的差事。她遲疑盯著藥包間斑斑駁駁散落著的血跡,忽然瞥見了剛才未能發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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