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紅桃綠柳垂簷向(4)
輪著房瑜,房瑜卻不說話,他懷裏的黛黛一雙眼睛閃閃的看著鶯奴,張開嘴便露出石榴籽似的小小牙齒,說道:“夫人好美。”
鶯奴也早知他們總要帶孩兒們來,倒不必非得知道各自的理由。但聽得房鬆黛聰明可愛,一時喜歡,笑了。原本收梁連城為大弟子時就擔心其餘的閣主嫉妒,如今他們都把孩子送來,人人都成了弟子,倒也不必再擔心一碗水端不平。
這三位父親也沒想到鶯奴這樣好說話,準備了一肚子的腹稿沒有用武之地。謝、龐二人又見房瑜如此心機,教得房鬆黛嘴這樣甜,心裏反不是滋味。
梁烏梵倒是無所謂。這位鶯夫人就算有另眼相看的弟子,那也該是唐襄腹中那一位,輪不到席上任何一人。
先吃了飯,鶯奴讓廚娘領著孩子們先到一旁玩鬧去,自己與閣主們商議事情。魚玄機十月初九出嫁,時間緊迫,又有許多要準備的禮物。她明白座上有人不樂意見她為一個外人花錢,說話時一直觀察著眾人的麵色。龐孟最是心思形於外,謝昌玉不動聲色,房瑜玩世不恭,梁烏梵則如怒目金剛。假如唐襄亦在場,必是一臉的風輕雲淡。
她正缺了一位能在座上笑著看她說話的人。
正在布置婚禮之事,需要置辦齊全的妝麵服飾。鶯奴正想起方才看見房鬆黛頭上戴的簪子好看,因問房瑜從何處得的。房瑜心思正不知在何處,猛聽到教主發問,訕笑了一回,說是納采會的時候買的,並將那貨郎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鶯奴這就另起一頭,說道:“我急尋他。你想辦法找到這人,向他訂一套婚妝玉篦子,我有好處與他;你且從庫裏找了好玉、拿著錢去。”
又道:“不但篦子要好。我還尋這一帶最好的鞋匠和繡娘,還有製瓷的、炒茶的人,織錦的、做蠟燭的、捕獵的、烹飪的、做繡扇的,凡是這婚事上要用到的東西,你們盡找好的,將工匠請到這裏來,我親指點。好處絕不會少了,你們都好生募來,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們——啊,還有那做吉祥物事的,繡香包的、小孩兒肚兜、金鎖片,做枕頭的,被子,懂照料孕中婦人的,懂煉香的,也替我找來,亦急求,不要委屈了唐閣主。”
鶯奴平素樸實,出了哀期都不穿花戴簪,削減了晚飯的花費、要他們吃得節省,卻為魚玄機預備這麽些奢華東西,底下幾個男人已是莫名其妙的了,又聽得她後麵報出一長串來,竟是連孕事都包辦了,才有個梁烏梵要發作,一聽是給唐襄準備的,忽然又把話憋了回去。
梁烏梵忍了下去,那謝昌玉倒是幽幽地說道:“教主這樣破費,天樞宮有什麽好處給我們?總不是十幾年前的情形了吧,那時薇主一腔情重,是因為天樞宮救了薇主的命,當然是雖千金萬貫而不惜的。”
鶯奴微微笑道:“李深薇雖千金萬貫而不惜豈是因為救命之恩,四閣主何不直言?愛而不得,一點錢財已是最薄弱的贈禮,縱使填命於他也不會猶豫。我以為這原是霜棠閣上下都知道的,閣主不必覺得情愛二字燙嘴。——至於我為魚宮主如此破費,自然是因為這樣做有所回報,四閣主不必揪心這點錢。”
房瑜聽得好笑,在一旁揶揄道:“謝閣主倒是有老婆的人怎麽不曉得男女癡情。”
謝昌玉隻得顧左右而言他,追著房瑜的話頭說道:“快些閉了你這騷嘴。”
房瑜笑著,並不理他,但也不說話了。
鶯奴續道:“唐閣主懷娠,許多事情麻煩不得她了,北方閣的任職也一直空置,來信但求一個管事的過去。上官閣主生前確有對我說過,要唐閣主留在江南休息,所以我不欲動她。等這頭稍稍停當,我屬意梁閣主遷去長安,梁閣主可有此意?”
梁烏梵那一日喊著要唐襄留下,本是因為自己離不開她,此刻反問他願不願意離開江南,他喉頭忽然就噎住了。鶯奴這樣說的意思十分明白,假若他去了長安,那就會做北方閣的大閣主,這曾是上官武的位置,任誰得到這樣的任職,都意味著前途光輝無限。
他半張著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腦中突然地流過鶯奴方才所說的句子,“為情愛遑論名利,便是填命又如何”,口中不自覺地說道:“且讓三閣主去罷。”
房瑜仍是一副醺醺然的模樣,聽了大吃一驚,清醒了,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房瑜當即跳起身跪在地上,抱拳道:“得二閣主抬舉!”又轉向鶯奴說道:“屬下願去,明天就去。”
風向轉得人昏,鶯奴盯著二、三閣主的臉各看了片刻,又抬起眼來看謝昌玉和龐孟,隻見那兩人才反應過來,臉色都青了。她沉默了片刻,非怒非笑地對著地上的房瑜說道:“撿漏你倒撿得快,但有一條,你要將那做篦子的貨郎找到了才可啟程。”算是允許。見他向來一副雲裏霧裏吊兒郎當的模樣,一逮著機遇仿佛猛虎撲食,總算是明白上官武當年讓他做閣主的因由在何處了。
房瑜大聲應了:“定不負教主。”磕了三個響頭,還不起來,又道:“黛黛就托教主照料了!”
三人更驚,這房鬆黛是他的心頭肉、掌上珠,他得了北方閣的這個任職,竟能連女兒都甩頭不管了,心硬起來六親不認,真是深得看不見底,更不知平素有多少瞞著他們的。先前都沒看出來,原來這房瑜才是最得上官武神髓的後輩,北方閣大閣主的位置,命裏是他的。
鶯奴聽了,也沒有多的話,點頭應了。
房瑜花了兩天時間找到了那個貨郎兼首飾匠。梁烏梵嘖嘖稱奇,這納采會散後,再要找到一個名冊上沒有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卻不知道房瑜是怎麽尋回他來的。房瑜對梁烏梵亦是無所保留,笑道:“是不是當初那人有什麽打緊,我隻需一個做玉篦子做得好的。鶯夫人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