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紅桃綠柳垂簷向(2)
該泄露的秘密總會泄露,一時間大閣主有了身孕的事鬧得閣中人盡皆知,要知道這霜棠閣弟子人數之眾,閑人真是不少的,每日的娛樂便是盯著那群主事裏雞毛蒜皮的小事,前些日梁烏梵破天荒的為了個兒子去給韓奇仙賠罪,就這點事還傳了好些天的熱鬧,更何況上官武與唐襄之間若即若離有十多年,愛胡扯扒褂的人早都把他倆的私情無中生有、翻來覆去好幾遍了,現在唐襄總算懷了,好似故事有了個大結局一般。上官武沒有子女,一直被引為遺憾。他們也不管不顧,如今唐襄肚子裏這個判為他的遺腹子,那也是理所當然。
唐襄自九歲起在這霜棠閣,現在有二十多年了,一直獨居;李深薇分給她偌大的一個閣主館,她住到現在,除了年末請人來打掃打掃院子、清一清荷塘的淤泥,這地方從未熱鬧過。現在倒好,她孕初不適,閉門不出,教眾們卻因為看不到她人,便試探著提了醃?果子,一個個都到大閣主館裏去瞧她。常年清幽的院子,天天擠著來送禮的人,你才送罷、我又登場,把個白露濃忙得轉不過身來了。
最早是以往情分比較濃厚的幾戶人家先來,很是隆重地送了賀禮,算是把這當作一件喜事。有了這模範在前,其餘人去謁見時,也就把這當喜事祝賀。唐襄身體弱,剛懷胎的時候又勞碌受累,現在精神疲乏,誰來都隻在簾子裏擺擺手就讓白露濃帶出去了。
來的人也隻是看個實在,見唐襄果真像普通婦人懷娠一樣懨懨欲睡,就都很驚奇地滿意了,覺得這在位上坐了二十年的蝕月教閣主,耐性縱是強過李深薇去,不過是個普通女人。確認了這一點,他們也自散了。
唐襄無暇將這事告訴李深薇,那一晚錯過了傾訴的機會之後,現在亦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怕她像白露濃一樣,一旦追問出真相,要對梁烏梵殺之而後快。原來她恨她自己,但是她對這孩子的父親卻遠沒有那樣痛恨,或許根本是一點也不恨……現在對自己也不恨了,尤其是發覺懷孕後。隻覺得陰差陽錯的,很詭妙,似乎一隻孤帆被吹到無人之境。她的戰局獨自推進另一個時代了,他恐怕再難跟上。
這人人謁訪的勝地,謝昌玉和龐孟的妻子當然是跟風去過了,丈夫攔都攔不住。婦人的好奇心可比什麽都堅定,平日沒有機會攀附,現在隻要是個生育過的女人,好歹都可以送點虎頭肚兜、安胎的福卦,跑去和大閣主見上一麵。但這眾多的女子裏,唯有十一聽聞了既不去看,也不提起。
十一的性子梁烏梵知道,出了這樣熱鬧的事情她必搶著去看,聽戲一樣。如此異態,恐怕是妻子覺察,梁烏梵心中也有些忐忑。雖然他本不該在意妻子的感受,但十一到底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她知道了實情又有什麽好處?所以不敢把唐襄肚子裏那點事說給妻子聽。
現在夫妻彼此都絕口不提此事,仿佛某種特殊的契約一般。隻是這拖的時間越久,梁烏梵越是懷疑妻子已經知情,每日好似一千隻手在心上撓,好不難受。
這種光景過了快有四五日,有天十一吃了小食,回房取了樣東西來,裝在盒子裏,交到梁烏梵手中:“哥哥,你怎麽不帶我去看大閣主?她與你還鬧別扭嗎?”
自從與大閣主有了這不清不楚的孽緣以後他當然是問心有愧,再沒有對妻子說起過唐閣主這三個字了。回想上一次對妻子提起唐襄時,上官武還在世呢,正是他在海棠林前麵碰見唐襄、聽了她一通發泄的時候。十一似乎誤以為那次是丈夫心急,惹怒了大閣主。
梁烏梵總說她小孩心性,其實她也有許多細密的心思;她知道丈夫與唐襄是十餘年的相識,本該情同姐弟,就想從中調和。上回在郊外巧遇了她,也是有心牽線,想讓二人重歸於好,不過看結局像是未能修複。現在大閣主懷孕,這樣大的事夫君竟然一個字也不提起,不知兩人是不是還在冷戰。
十一把木盒子再往梁烏梵手裏推了推。掀開盒蓋,裏麵是上回唐襄借給她的衣裳頭麵,除此之外,又放了些金的玉的飾物相贈,有些是十一平時很喜歡的物件。盒子下層掀開,又放了些幹果和小餅,十一親手製的。這種小餅製作不易,篩拌調弄頗費時日,原來她前些日不說,心思都在這裏了。
她又將盒蓋蓋上,說道:“我聽得謝家的龐家的都去了,黛黛也說她爹爹今晚上吃了飯要帶她去呢,我們就不去看看?”
梁烏梵心中大慚,顫顫地接過那盒子,說道:“……也好,我去看看。”十一抬著臉,眼中的光明明就寫著她也想去,她好奇得很!可是左右沒有等到梁烏梵的下文,隻得垂下眼簾,說道,那奴在家等哥哥回來。
梁烏梵恍恍惚惚地提著那盒子出了門,踏上了今日辦公的路。他並沒第一時間到唐襄那裏去,而是照舊先去了自己的書房,順手把盒子放在了桌上。這一路上心情煩亂,放下了盒子之後,反而輕鬆了許多,轉身便把這件心事扔到一邊,到練武場去了。中午吃了飯又直奔倉庫,整天的不著地。他對自己身上的這副擔子是很上心的,所以事事親為,這些鶯奴他們也都看在眼裏。隻是因為公事而荒廢了梁連城的家教,獨獨落人話柄。他自然是靠著工作逃避別的事情,這種習慣在霜棠閣幾乎是一種傳統,就算別人看不懂,唐襄也是最明白的。
唐襄養胎,晚上用飯隻剩下他與教主二人了。連城學課學得晚,便也留在廚房,與傭人們一道吃些,餐畢後隨著梁烏梵回家。眼見著一日過去,妻子給他的木盒還在辦公處放著,沒能交給唐襄。第一日如此,第二日仍然。第三日,他清早一踏進辦公的書房,瞥見那盒子,才想起原來自己好幾日沒有見過唐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