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自在
衛卿笑容一頓,華世宜一瞬不瞬盯著他,見他沉默不語催促道“說呀。”
衛卿挑眉,珀色眼眸有些不自然的戲謔“那我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華世宜瞪大了眼睛,從他懷裏掙紮起來,“我為什麽會生氣?你……你到底幹了什麽?”
衛卿支支吾吾,眼神飄忽,“倒也沒什麽,隻是……你舅母估計現在才剛知道。”
“什麽?!”華世宜眨了眨眼睛,“不是婚書都拿到了麽?舅母怎麽會才知道呢?”
“我怕她不同意,使了個小辦法支開了她,再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同意不就好了麽?”衛卿撓了撓鼻子。
華世宜板下了臉,“你怎麽知道舅母就一定不同意。”
衛卿揚眉,“女帝給你跟燕馳做媒的時候,你舅母什麽態度?”
華世宜一噎,舅母的意思她還真說不好,看她那意思,好像是想讓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的,而且還惦記著原先的那戶人家。
衛卿將她摟進來,低聲哄道“我是怕她非要等你回來,問問你的意思,可我等不及了,而且今日朝堂上必定有人彈劾你,燕馳再那麽一鬧,外麵會傳成什麽樣,你可想過?如今咱們也不算先斬後奏,陛下賜婚,你爹也寫了婚書,我大不了給她賠罪磕頭,讓她點頭。”
華世宜聽他語氣綿軟,帶著幾分小心,心裏也是一軟,他是多麽傲氣的一個人,對外人什麽態度,她再清楚不過,可是這些乖戾的表現,從未給她的家人過。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她知道。
“我舅母哪有這麽不講道理。”她小聲說著,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衛卿,謝謝你。”她輕聲道。
衛卿懂她的意思,有些人也許就是你生命中的浮木,你在一條名在命運的海洋裏浮浮沉沉,茫無目的,隨波逐流,但是有了這樣一個人,你就有了為止努力探出水麵的勇氣,想去抓住他,想跟他一起麵對風浪,麵對陽光。
有一個人,會懂你,會了解你,會願意花時間去傾聽你的心聲,了解你的過去。
她感謝他,感謝他出現在了她需要的時候,守護她,讓她擁有了別人都不曾有過的愛情。
他也一樣,她是他曾經一片灰暗的生命之中最亮的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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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殿
岑湘從殿外走了進來,撥動珠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陛下。”
司馬淳側目看她,尚善仙師坐在對麵,靜慈夫人在時素蓉的陪伴下正在遠處的亭中賞景。
“說罷。”司馬淳沒讓尚善仙師回避。
“衛相欣喜離宮,是抱著華相走得,滿宮都傳遍了。”
司馬淳神色一滯,隨即垂眸笑道“他很開心?”
“聽羽林衛說,相爺開懷大笑,仿佛得了世間珍寶一般,他從未看過相爺如此快活。”
司馬淳點點頭,“快活就好。”
尚善仙師隻是淡笑,司馬淳轉眸看她,“姑姑,您在笑什麽?”
尚善仙師言,“這世間愁苦太多,有人能得償所願,都值得開心。”
司馬淳聞言端起了桌上的茶盞,看著香爐中升起的嫋嫋香煙道“有一句話,其實我一直很想問,可是估計他不會回答我,也沒人能回答我。”
“陛下不妨說出來,我不一定能夠解答,但說不定能有別種回答。”
司馬淳輕笑,“我在想,若謝容還是那個謝容,在父母兄長的庇佑下長大,鮮衣怒馬,恣意盎然,才學、名利、相貌、軍權他都有,包括盛京城裏所有女子的愛慕,皇家的寵愛,一個沒落家族的華世宜,還是他最想得到的那個人麽?”
尚善仙師沒想到司馬淳會問這個。
司馬淳抬眸,“那樣的謝容什麽都不缺,華世宜與他的婚約,也隻是他人生中一個小小的存在,他會像現在這樣愛重她麽?我真的很想知道。”
的確,世間的情,最難琢磨,禁得起考驗的不多。
尚善仙師靜靜聽完,順著司馬淳的視線看了過去,那爐中的香氣濃鬱,聞得令人並不舒服。
“一切事皆有因果,無論是謝容還是衛卿,華世宜與他的因果,都已注定,陛下糾結這些小事,是否是因為自己心裏也不曾放下過?”
司馬淳倚靠在軟塌上,華麗的裙擺鋪陳在席上,她聞言眉宇間的地悵然變得更寡淡了幾分。
“是。”她承認了。
“我很想知道,若謝臨沒有娶我,他如今這個年歲,會是什麽樣。亦或者,他還活著的話,我們又會如何?很長一段時間,我透過謝容在看謝臨,我總覺得,兄弟倆,會有相似的地方。”
“他讀書時候,也會跟謝容一樣心不在焉麽?還是端端正正聽夫子的話,他少時也這般叛逆麽?會不撞南牆不回頭麽?好像這樣,他就還在,因果真是一場輪回,誰也不曾在裏麵討到半分的好處,他根本不像謝臨,就算像,謝臨也不在了。”
“我有時候甚至很薄情地想著,是愧疚讓我念了他這麽多年,身為帝王,我不應該讓情占據了我大半部分的時間,自我懂事以來,所聽的話便是教我如何無情,如何支配他人,如何高高在上,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卻沒有一個人教過我,愛上一個人之後,要如何忘記他,我想我始終不是個好皇帝,若我是個好皇帝,我就不應該再念著他,也不會做這麽多的假設,如果,或許。”
尚善仙師一直靜靜聽著。
“我甚至不是個好母親,反複糾結著這些過往,我好似什麽也做不好。與我一起感受這份痛苦的人,世上居然隻剩下了一個謝容,他不是我的盟友,卻是唯一能懂我的人。”司馬淳揉了揉眉心,好似不願意在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她知道,她又在糾結這些沒用的東西了。
“陛下還跟小時候一樣,是我記憶中的陛下。”尚善仙師將手臂上的佛珠串褪下,戴到了司馬淳的腕上。
“放下自在,放不下也是一種自在,隨心。”
司馬淳看著手上的佛珠,緊緊捏在掌心,這是破天荒頭一次,她的內心極度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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