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墓園
華世宜將事情簡單的解釋了一遍,尹靖雁聽得一愣一愣的,等她反應過來,華世宜這官服都脫好了。
“不是,你膽子什麽時候這麽大了?這萬一查出來是假的可怎麽辦?”
華世宜一邊套上家常的衣裳,一邊用眼睛覷她,“不是說了麽,讓它變成真的不就成了麽?”
“誰去殺十二部族的首領啊。”尹靖雁真是聽不明白了,這一出出的她完全串不起來了。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這件事明日早朝,一定會有人提及,你等著看吧,慕容桀很快就要狗急跳牆了。”
尹靖雁聳聳肩膀,反正聽不懂她索性不聽了,幹脆道“那你怎麽悶悶不樂的,這不是在你計劃之內麽?”
“衛卿的信,不是他親手寫的。”華世宜沉悶道。
“就這樣?”尹靖雁完全不懂她這句話的意義了。
“以前的信,無論多晚,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他親手所書,可是這一封不是,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不會吧,衛卿這小子能出什麽事。”尹靖雁被她說的心裏發毛,先安慰了再說。
華世宜垂眸,“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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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州鄢陵
連日霪雨,連空氣裏帶著濕漉,有不懂事的孩子跑出來踩水坑被自家的大人提溜著衣領就抱回了家。
有人關上院門,燒上熱炕,跟一家老小喝著小酒說話,小販苦於下雨無生意,隻能踩著泥坑沿街叫賣,突然街口出現一隊人馬,身穿蓑衣,馬匹高大矯捷,所到之處濺起泥水點點,小販趕緊躲到一旁的屋簷下,不敢擋路。
“駕!——”馬鞭聲響起,小販看著那為首的少年錯愕地睜大了眼睛,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長得這樣標誌的少年,隻是那雙眼眸太過冷冽,就這麽一眼,讓他隔著老遠都忘記了呼吸,直到人都跑遠了,他才回過神來。
方才莫不是做夢吧?
到達墓園的時候,他們已經趕了三天三夜的路,元九見到山頭已經都是自己的人把守著,心裏舒出一口氣。
等勒馬停下,衛卿一身風雨下馬,在場的影衛整齊掀袍下跪,“見過主人。”
衛卿站在原地,雨水順著他堅毅的麵龐而下,滾落入衣襟之中,他似乎感覺不到寒冷,隻是盯著那已經被雜草掩蓋的石碑,這地方,早些年將族人的墓建立此處,就特地選了這樣的隱蔽之處,就連墓園的石碑都不敢修繕,可就算這樣,居然也有不怕死的敢進來驚擾他們的亡靈。
衛卿的震怒可想而知,所以大家連氣都不敢喘。
良久,衛卿才問道“守墓園的人,在哪?”
“帶上來。”
有影衛押著守墓人跪在了地上,那守墓人自知犯了大錯,朝衛卿低頭跪拜,求饒也不求了。
衛卿瞥了他一眼,“拖下去,廢去武功。”
那守墓人沒想到居然能留下一命,什麽話也不說了,給衛卿磕了個頭自願跟了下去。
“盜墓賊呢。”
“已經餓了幾天,我們的人正看著呢。”元九回答。
“拔了他們的皮,在墳前燒了,以祭亡魂。”
“是。”
衛卿向前走了一步,元九忙給他撐傘,他沉聲“不用管我,在外麵等著。”
元九沒再說話,衛卿脫下蓑衣,走進了雨幕之中,入眼之處,皆是一個個墳頭,往日在家中的情形,在腦海中漸漸浮現。
從他蹣跚走路,到牙牙學語,有些他記憶中的碎片,逐漸拚湊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這些年他似夢非夢,活在這世上,可隻要站在這,他就清醒的告訴自己,這不是夢,這痛早就深埋在骨髓之中。
腳踩在地上,深深淺淺,他如遊魂一般,走到了最大的一處墓前,徑直跪了下來。
“爹,娘,大哥,阿容來看你們了。”
他伸出手,摩挲著墓碑上的字。
“元九,主人這樣趕路又淋雨,身子恐怕受不住。”
“讓他待著吧,也許這樣,心裏會舒服一點。”元九遠遠站著,沉聲道。
他們都是孤兒,也許從來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比享受過再失去要來得好過一些,至少,他無法感同身受。
在外人麵前,他是春風得意的少年丞相,名利財色,樣樣皆有,振臂一呼,朝堂上下,無人與之匹敵,可誰記得,他才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也會難過,也會哭,也會有柔軟的一麵。
元九不忍再看,在原地跪了下來,放下了傘,他與他一起淋雨。
所有影衛見狀,皆一樣,脫下了蓑衣,朝墓園的方向跪拜。
華世宜這一晚上睡得很不安慰,她夢到了一個在記憶中已經模糊的人,她坐在青梅樹上,晃著兩隻腳,想攀那更高的枝葉,可是他在下麵叫她。
“世宜!世宜!”
“你等等,我馬上就摘到了,這上麵的青梅才長得好呢。”說完,她就跌落了下去,落在了那個戴著麵具的少年懷中,她對他笑了笑,伸出手將他的麵具摘下。
剛毅疏離的一張臉,可是很年輕,很英俊,渾身戾氣,臉上有血滴,身上也都是血,是更年輕一點的衛卿。
她詫異問道“衛卿?你……”
她話未盡,便看到了一條蛇從他的肩膀處遊來,張開了口,朝他的脖頸咬去,她想也不想地用手抓住了那條蛇,一把揮開,死死將衛卿抱住,聲音淒厲,“不要傷害他!”
所抱著的少年胸腔震蕩,他低低啞啞笑著,華世宜感覺到臉上有水,抬頭去看,他身上的血都沒了,是成年衛卿的模樣,隻是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正在落淚。
她手足無措地用袖口給他擦眼淚,低聲安慰,“不哭了,蛇被我趕跑了。”
他用力地抱著她,“我隻有你了,我隻有你了。”
她被他勒得幾乎喘不上氣,隻好更用力的環抱住他,“嗯,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不哭了。”
可是衛卿突然就消失了,她在一片黑暗之中,根本就找不到他,她茫無目的地奔跑著,呼喚著他的名字。
“我不是衛卿,我不是衛卿!”他的聲音在虛空之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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