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鶴嵐
“燕馳，喝啊！聽說這裏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燕馳回過神，笑了笑就舉起了酒杯，皺眉道“這酒杯也太小家子氣了，來，給我上海碗！”
隔壁的紈絝們一聽，麵麵相覷，互相搖頭，這西北來的莽夫就是粗獷，在此溫柔鄉裏也這般狂放不羈。
李睿轉身通過屏風覷著燕馳，然後嘟囔道“這小子剛才盯了小嫂子一會，莫不是起了賊心吧。”
夏從霜上樓來，華世宜乍一見她，還頗有些不自然，夏從霜已經掀裙擺跪坐下來，熟稔道“我心想你最快也要半個月找我，沒成想當日就來了。”
華世宜手撐下巴，“沒辦法，誰讓我宰相肚裏能撐船。”
“這話說得，難道不當丞相這肚子裏就是小肚雞腸了？”夏從霜伸手在她肚子上摁了摁，二人相視一笑，算是把之前的不快揭過去了。
“怎麽不見阿歡？”華世宜往裏麵坐了坐，讓夏從霜坐進來。
夏從霜起身斟茶，聞言淡淡道“病了。”
“最近天寒，他得仔細了。”
夏從霜看她，笑道“倒不是不小心病的，是我罰他。”
“你作什麽罰他？阿歡做錯事了麽？”在自己的印象中，阿歡一直是個很聽話的小廝，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會做錯事。
“我想讓他離開，他不願意，便固執站在樓下，這幾日下了雪活生生凍病的，我沒法子，就繼續讓他留下了。”夏從霜說起這個，很是淡然。
“你要趕阿歡走？為什麽？”華世宜放下茶盞，唯獨尹靖雁聞言恍然大悟。
夏從霜對著茶杯吹了口氣，“原本就說好了，隻呆在我身邊五年，如今五年期滿，他可以自行離開，不必在我身邊蹉跎歲月。”
她說這話的時候，麵上並無半分不舍，甚至覺得阿歡與她不過陌路人而已，絕塵的眉眼在茶氣氤氳之中帶著幾分淡薄如水墨般的寧靜，華世宜不由得也放下了杯子，“阿歡的來曆，可否一說？”
“當然可以。”如今她們身份既是朋友也是同僚，隻要不在陛下監管範圍內的問題，她都會回答。
“他原來不叫阿歡，他叫周鶴嵐，當年京兆府周鳴之子。”夏從霜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率先開口了。
“京兆府之子？”華世宜詫異張了張嘴
“是，因為謝家滅門一案，不少京官被責罰連累，或流放斬首，阿歡的父親也在其中，舉報他的……正是他的未婚妻。”夏從霜說的很簡單，但是華世宜卻漸漸擰了眉頭，她也猜測過阿歡的身份應該不僅僅是個小廝，就憑著他一身的氣度與外貌，可是萬萬沒想到是一個罪臣之子，而且還跟謝家滅門一事有關，顯然夏從霜說的十分囫圇，並不完全。
“他的未婚妻為什麽要舉報他們家？不，應該是，周家確實跟謝家滅門有關麽？謝家又是怎麽滅門的。”華世宜接二連三的發問。
夏從霜看了她一眼，“謝家滅門乃是朝廷密案，恕我不能回答，至於周鳴是否參與此案，我也說不好，我見到阿歡的時候，他是從牢裏放出來的，陛下賞賜的恩典，為了素蓉，她留了阿歡一條命。”
華世宜怔怔聽著，腦子裏突然一道驚雷炸響，她突然想起了阿歡每次的種種異樣，然後拉住了夏從霜的胳膊瞪大眼睛問道“阿歡的未婚妻……是時尚言？！”
夏從霜垂眸，算是默認。
華世宜看著尹靖雁，尹靖雁聳了聳肩膀，“他們打娘胎就訂親了，後來素蓉入選女官，時家為避嫌，舉家去了定州當個地方官，素蓉基本跟家裏也不聯係了，一心撲在了陛下身上，但是這門婚約還作數，陛下心疼她，說要為她操辦婚事，結果就在成親前兩個月，素蓉聽到了一些事情，便告訴了陛下，周鶴嵐全家死於他的未婚妻之手，從此渾渾噩噩活於人世間。”
“後來我在街邊見到他被一群紈絝欺負，明明身懷武藝卻任人欺淩，猶如行屍走肉，便問他可否願意跟著我，他當時沒答應，第二日便來了樓裏找我，算是投靠了內閣，但也僅此而已，他算是自由人，我告訴他，我給他五年時間，五年後，他都可以自行離開。”夏從霜淡然開腔。
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公子，最後突然遭遇了家破人亡，心愛女子的背叛，自然是不想活了，若不是已把自己當成了死人，哪個好男兒會進風月場所的歌藝坊當個小廝？
華世宜如鯁在喉。
“他並非沒地方可去，他來我這裏，不過是因為還放不下，也丟不開。”夏從霜覺得手中的茶無味，倒了杯酒，小口喝著。
華世宜抬眸看她，隻見她唇角勾起，眼眸中閃過了晦澀難懂地深沉，她歎氣道“因為在我這，他還能知道素蓉的消息，說不準，還能見見她，你說，情之一字，是否讓人愁腸百結，斷也難消，恨也難消。”
華世宜動了動嘴唇，也喝了口酒，此時此刻，她需要這種刺激的辛辣感來定定心神。
“阿歡……這名字有些諷刺。”父母兄弟妻子都一夕之間沒了，何來的歡？
“我讓他離開，也是想放了他，也許是他自己還放不下吧。”夏從霜無奈搖頭，這五年，他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盛京，她從未強行要求過他留下，她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這個樓裏並非長久之計。
尹靖雁向來聽不得這些悲歡離合的故事，隻能低頭看著樓下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歌舞表演。
夏從霜揚眉，“原先我也想著，時間一久，他估計也待不住，也不知道哪一日起來，他就消失不見了，不曾想，一待真的待了那麽多年，要是他膽子大些，放下了那些東西成全自己，去找素蓉，把話說開了，要在一起便一起，兩個人一個在宮裏守著，一個在樓裏杵著，總不是個事，畢竟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你提起來心痛，放在眼裏要落淚，割舍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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