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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駁回

  方子進殿時,已然氣喘籲籲,沒有司馬淳首肯,他既無官身,就隻能在二道宮門外候著,待司馬淳傳召,他匆忙而來,就得小跑,穿過空曠的廣場,可是他年紀老邁,就算內宦攙扶著,也是走了比尋常人多上一倍的功夫才進了宣政殿。


  司馬淳一見到他,便下了禦座,親自在方子行禮時,虛扶了一把。


  天子親迎,已經給足了麵子,方子臉色稍緩,朗聲道“方孝廉今日鬥膽麵見陛下,請陛下聽我一言。”


  司馬淳直起身子,笑了笑道“方子乃我朝大儒,多年來未曾出世,方子一言,朕必當洗耳恭聽。”


  “既然陛下這麽說,那老朽也不鬥膽直言。”


  眾臣打起精神,都想聽一聽,這位先帝十分敬重的方子,會說出怎樣一番見解來。


  “老朽在家中聽聞,陛下欲聽從新進戶部尚書華世宜所言,將鹽鐵之權收歸朝廷,老朽實在心焦,此舉乃與民爭利,陛下不可啊。”方子說罷,原本就覺得此舉與民爭利的李文忠當即點了點頭,目光灼灼,深切的覺得此舉不可行。


  “陛下,我才能低劣,內外皆未修養到家,有幸得到先人的庇護,才能在這把年紀得到人家的一聲尊稱,求您原諒老朽的陳腐,並非老朽想與陛下唱反調,而去輕率的表達我的偏見,而是我習孔子之道,當知每個人都有直說自己誌向的原則,因此才不遠千裏從我那草廬而來,麵見陛下。”方子一番懇求,說的既謙卑,又有禮,司馬淳自然是要讓他把話說完的,這是對他的敬重。


  她吩咐道“來人,替方子看座。”


  方孝廉跪坐後,沉沉道“君子的身心,應該沉浸在道義之中。若做不好自己,汲汲皇皇求仁求義,常擔心不能用仁義去感化百姓,這是為官者的心意,心急火燎地求財求利,常擔心貧困匱乏,這是貧民百姓的事情。”


  也並非華世宜天生反骨,聽到這話她第一反應是,大儒果然是大儒,仁義在心中,便可溫飽,可是如今朝堂內憂外患,還任憑商戶在當地結黨營私做大壓迫百姓,這才是禍患的開端,皇權必須緊握手中,才能守業,守太平,以君子的道德標準去約束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百姓,不覺得太理想化了麽?

  在方子眼中,華世宜這樣忙著改變舊法的臣子,是好大喜功,為了自己的權力攀登而不斷的去蠱惑女帝,並非君子所為。


  “陛下的擔憂與憂慮,是為天下的子民所有。如此與民爭利,實則也是為了多年來鄰國滋擾所產下的年頭,老朽覺得,與其壓迫百姓,不如以和為便。”


  華世宜手指開始在金朝笏上刮了刮。


  “百姓所求,不過溫飽康泰,家人團圓,隻要屆時我們與之厚利,以沒其意,與盟於天,以堅其約,不是大大有利於天下人麽?”


  華世宜的眉頭逐漸攏起,如今又到冬季,魏國暫且不提,光是吐穀渾那大片草原上的遊牧部落,一到冬季就難熬,為了牲畜與女人孩子,他們隻能燒殺搶掠大楚邊境,以圖溫飽,所謂盟約,隻有不愁吃穿的人才會為了君子二字去遵守,若飯都吃不飽,難道讓族人餓死不成?如此守舊的觀念,司馬淳已經不願意聽了,時移世易,新政改革在即,大楚必將煥然一新,待陛下百年後,大楚已經是兵強馬壯,國庫充盈,若將這陳舊迂腐的朝政再傳給司馬建安,大楚幾乎幾十年都不變,如何長治久安?

  “受祿之家,實祿而已,不與民爭業,然後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亦太古之道。”方孝廉見司馬淳一直耐心聽著,以為有戲,繼續慷慨陳詞。


  華世宜越聽越覺得微妙,他這話哪裏是在說她一人,幾乎是將滿朝文武都給說進去了,包括陛下,他說白了就是不喜歡那些依賴皇權,依附皇權想法的人。


  可陛下是帝王,若天下人都不依附於帝王,何必建立王朝,管轄子民?設立官僚?讓民眾隨波逐流,等事情發生了再去抑製麽?病痛已經發生,那隻能叫治療,何為防範於未然。


  他這邊自顧自的說的口幹舌燥,司馬淳隻是淡定聽著,嘴角含笑,不發一言,隻是那笑容越發溫和,方子越發覺得威嚴不可侵犯。


  他聲音越來越小,底氣越發不足。


  朝臣都跟人精似得,知道陛下這是聽不進去,執意要走那與民爭利之路,不由唉聲歎氣起來。


  李文忠急的渾身發汗,但也無可奈何,誰讓他是臣,臣子可以規勸,可以死諫,但不能代替天子做出選擇。


  最後,方子說罷,司馬淳親自替他斟茶,“聽方子一言,受益匪淺,朕代替天下百姓,敬方子一杯。”


  方孝廉忙直起身子恭敬接過。


  “方子剛才所言,朕已明白,隻是,朕也有一句話送給方子。”


  “老朽洗耳恭聽。”


  “朕尚為皇太女時,隨先帝務農,也嚐過百姓耕種之苦,亦明白,一個國家,如同一艘船,掌舵者若有失,船之傾覆,船上的水手則要負責看遠處是否有暗礁,是否有旋渦,這都是在對未來的風險作出判斷,治大國如烹小鮮,換言之,一條路幾十年都走得磕磕絆絆,為什麽不下鋤頭,去掉那些使道路不平的障礙?”


  方孝廉木著臉,司馬淳也不指望他能明白,隻是端莊起身,朗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所有的決定,都是為了大楚的百姓。”


  方孝廉長歎一口氣,目光頹然無光,良久,他起身,“既然如此,老朽就告辭了。”


  “方子慢走。”司馬淳亦不挽留,派人將方孝廉送出去。


  殿外,一群白鶴飛過,方孝廉目光渾濁地看著天空,掙脫開了內宦的手,“老朽自己走。”


  內宦跟在後頭,隻見方孝廉的脊背挺的很直,來時匆匆的意氣風發,已經蕩然無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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