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權力
司馬淳從前朝回來的時候，正巧就看到了她專注的神情。
華世宜正在奮書疾筆，眼前的紙就被抽走，她抬頭，見是女帝，忙起身，司馬淳擺手，“坐，不必起身。”
“喏。”
“你對朝廷征稅的方法有疑問？”女帝挑眉。
“是，陛下每次看的都是朝臣們上奏的奏疏，如何收糧卻並未瞧見，而這缺口，便在此處。”
女帝放下她的紙，“說來聽聽。”
“百姓們向官府繳納糧食時，官府是用大斛作為量具來稱重，以計算自己完成的份額，穀堆呢是要堆成尖頂形，如此這般就會有一部分超出斛壁，這個時候，倉鬥員用腳踢上兩下，多餘的糧食就會掉在地上，按照官府的說法，那就是要用來填補送入庫房以及彌補庫存的損失，這糧食就平白無故的白白成了官府之物，也並不會收入庫房，反而是按照親疏關係，私底下瓜分了。”華世宜說了這段話，坐在下首的諸位貴女都愣住了，這是她們在書本上，不曾學會的東西，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如何征收的。
“你跟我說這些，不怕招人記恨麽？”女帝神情不變，隻是眼裏冒出來的光芒，看的華世宜心裏一動。她開口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世宜來盛京，本來就是為了報效陛下，何懼生死？”
“紙上說的，可不僅僅是你嘴裏說的那些。”女帝瞟了一眼桌案上的紙張。
“當然，陛下遠在皇城，底下的人卻有千百種辦法搜刮民脂民膏，小到童子入學官吏們都要收取三文錢，大到買官賣官，皆有人在，更有奸商逢天災坐地起價。”華世宜說完，殿內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華世宜的膽子可以說是……大膽包天了！
司馬淳也頗為訝異，“先帝在時，有一名士，敢於直言敢於勸諫，你有他的風範，當為女中豪傑。”
“世宜隻是紙上談兵，這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陛下不要笑話我天真才好。”
“今日起，你不必再看這些舊案了，送上來的奏疏，你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以及各部分派都一一規劃好，簡單的你來批閱。”
華世宜心頭一震，錯愕抬頭，這樣大的權力？
“怎麽？剛才不是還很大膽麽？現在不敢了？”司馬淳笑著看她的反應。
“小女謝陛下隆恩！”華世宜下跪，頭觸地，以最虔誠的姿態麵對這天下的君主。
時素蓉進殿的時候，華世宜剛起身，女帝頭也不抬，“素蓉，將奏疏都給世宜。”
時素蓉垂眸，端得一副絕佳儀態，轉身將奏疏都放在了華世宜桌案前，隨後跟著女帝進了後殿，而本該坐在對麵的文薰，一直都沒回來。
馬球場上，經過剛才的意外，少了幾個人，剩下的少年們依舊熱血的在比試，而坐在上首的男子對著站在一旁的文薰，淡淡地毫無起伏地說道“我說過了，我不娶第二。”
第二……這個詞有多傷人，或許對旁人來說沒什麽，可是對出生到現在什麽都是最好的文薰而言，這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疼的火辣辣。
“衛……你給我時間，我一定可以。”文薰雙手緊緊握拳，咬著牙，忍著屈辱從口中擠出了這句話來，這輩子，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低聲下氣過，可是在他的麵前，她好像已經無數次這樣了。
“不用了，你永遠失去了機會。”男子並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文薰低下頭，她強忍著淚意，她知道她該回清思殿了，可是她卻挪不開步子，為了他，自己已經付出了太多，甚至拋下了女兒家的顏麵，在這裏說這番話。
“琰之！”剛才用馬球砸到阮盼的那個紀家公子回來，文薰連忙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昂首走了，擦身而過時，被幾人看到了睫毛上還未幹的淚珠。
紀璞瑜坐了下來，一臉鬱色道“你是不是又惹小薰哭了？”
男子的聲音淡淡傳來，“我說實話而已。”
文薰腳步一頓，咬牙忍淚離開。
她回來的時候，華世宜已經在整理奏疏，看起來十分忙碌，她心情不佳地坐下後，趙曼幽幽道“文小姐，你去哪裏了？都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身子有些不適罷了。”
趙曼點頭，“哦，你的舊案都還沒開始看吧。”
文薰看了一眼華世宜桌上成堆的奏疏，冷淡道“又不是隻有我一人還堆積如山。”
“世宜那個不是舊案，女帝讓她整理奏疏，賜予批閱。”
文薰的臉霎時變的極為難看，腦海中又浮現起了男子嘲諷且淡然的語氣，“我不娶第二。”
華世宜也是第一次看奏疏，她沒料到，為什麽會如此順利？女帝對自己的好，似乎已經過了界限，顯得有些試探和刻意。
身在高位，對人疑心是人之常情，她轉念一想，便將心頭的顧慮放下，左右她沒有任何的退路，除了做好一個臣子，對陛下盡忠之外，任何事，她都不應該多想。
馬球場看台上
紀璞瑜摸了摸蹀躞，“哎呀，我的汗巾呢？”
身旁的幾個少年正在仰頭喝水，聞言低頭看向他的腰間，“你是不是忘在哪了？這種東西在宮裏丟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紀璞瑜臉色倉皇，“剛才我抱著阮家小姐去命婦院的時候，好像還在啊。”
“哦！我想起來了，她說疼，你取下來給她擦汗了，說不準還在她手上呢。”
“糟了，我得去拿回來。”紀璞瑜急著起身，匆匆跑了，身旁的少年們嘻嘻哈哈了一會，繼續去打球。
看台上，權傾朝野的少年丞相正眯著眼眸，看著場上的球，耳邊聽著線人的回稟。
“買官賣官是麽？”他嘴角揚起，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隨後蹙眉“這蜜餞……我不喜歡。”
世人皆知，衛卿口味單一，蜜餞隻吃杏仁果脯，常年不曾更換，在一旁伺候的宮人們連忙將他案上的蜜餞撤下，免得惹他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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