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雨夜
雨夜，一輛馬車在夜中疾馳，華世宜穿著兔毛襖子，手裏抱著牌位，上頭寫著“愛妻師氏天音之靈位”，華慈不願意以華字玷汙了她。
而坐在華世宜旁邊的，則是喻承彥，他掀開車簾，看向了外頭，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滾在地上發出的輪軸聲，他放下簾子，黑暗中，華世宜死死抱著牌位，小臉繃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以全然守護的姿態，這樣的她，令喻承彥頗為心疼。
“世宜，咱們快到家了。”
華世宜默默看向了他，低聲道“慈雲寺的主持說，我今晚磕了三百個頭，再抄寫《金剛經》，我說的話，娘就聽得到是不是？”
“嗯，伯母一定聽得到的。”喻承彥點頭。
華世宜這才放心，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嚇得她差點將牌位從手中甩出去，喻承彥忙撈住了他，不滿道“怎麽了？”
車夫在外頭道“少爺，前麵躺著一個人。”
喻承彥掀開車簾，望了出去，在路上的確躺著一個人，他的麵容看不清楚，不過一定是無家可歸之人，所以才會如此狼狽的躺在大街上，並且任雨水淋濕，看他的身形是個小少年，跟自己差不多。
華世宜也探出了頭，“是什麽人。”
“或許是個乞兒。”
車夫上了馬車，打算駕車離開，華世宜盯著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心中竟然起了感同身受的悲涼之情，她喚道“停車。”
喻承彥不解地看著她，華世宜已經將牌位放下，跳下了馬車，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她扭頭道“他是個可憐人，我不能看著他死在路邊，起碼給他收個屍。”
喻承彥點頭，“我陪你。”說罷，也打傘下了馬車，替華世宜遮蔽雨水。
華世宜到了那人身邊，她又有些害怕，害怕他翻出來已經死去多時，麵目猙獰了，她閉上了眼睛，正準備蹲下來看看，那人的手動了動，突然抓住了她的腳。
謝容本來發了高燒，又連夜奔逃，昏迷在這，沒想到是馬車將自己給吵醒了，一雙鵝黃色的繡鞋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就抓住了，他在問，世宜，是你麽。
“啊！”華世宜輕聲低呼，嚇得往喻承彥懷裏躲去。
謝容側過臉來，正巧看見了一對少年男女，他們十分親密的依偎在一處，他也看不清是誰，隨即昏迷了過去。
車夫打著燈過來，喻承彥接過來，二人借著燈光掃到了謝容的臉上。
“他沒死，咱們救他回去吧。”
喻承彥有些為難，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帶回府裏，爹絕對不允許的，可今晚是華世宜這段日子說的最多的話，他不忍拒絕。
“好。”他鬼使神差的說了出來。
車夫抬起一個少年還是很輕易的，左右家就在轉角處了，但是去誰家成了難題。
華世宜望著那少年，車廂裏很暗，看不清他麵容，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有些麵善。
“世宜，我爹他……未必肯收留。”喻承彥糾結道。
華世宜知道喻良洲對喻承彥極其嚴苛，便道“人是我要救的，就帶回阿翁家吧。”
“你舅母願意麽？”
“不知道，我去求求阿翁吧，他跟我一樣可憐，肯定沒了娘，孤苦無依在這世上。”華世宜淒然落淚。
“世宜，你別這麽說，你還有爹呢。”
華世宜倔強的偏過頭，她始終不肯原諒華慈，故此也不願意搭理喻承彥這句話。
二人到了師家，車夫去拍了門，守門的小廝一見華世宜總算回來了，當下鬆了口氣，“世宜小姐再不回來咱們就要去慈雲寺找人了。”
華世宜在喻承彥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對著車內道“我救了一個人回來，你們趕緊去找大夫，剩下的人把他抬到客房去。”
“小姐！”楊嬤嬤拿著披風問詢趕來，正打算把華世宜帶回去呢，沒成想她還帶回來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少年，嚇了一跳，納悶道“這……這是哪來的？”
“我救回來的，舅母一直等著我沒睡麽？”華世宜問道。
“哪裏睡得著啊，你不是說吃晚飯前一定回來麽？如今都什麽時辰了。”楊嬤嬤抱怨道。
“對不住，我這就去見舅母。”
“老太爺也沒睡呢。”楊嬤嬤道。
華世宜垂眸，“先找人救他把。”
“知道了，你趕緊隨我去見老太爺。”楊嬤嬤說完，又見喻承彥站在那，小大人似得，便催道“喻少爺也趕緊回去吧，免得夫人擔心。”
“那告辭了。”
“唉唉。”楊嬤嬤敷衍了兩句，牽著華世宜的手往裏走。
剛繞過影壁，師博明撐著傘就出現在了她跟前，眼裏滿是擔憂，“世宜。”
“阿翁。”華世宜喚道。
師博明見她小手抱著牌位，心中酸楚湧現，摸了摸她的頭道“快回去歇息吧。”
“嗯。”
突然，一道閃電轟隆劈落，頃刻間將四周照的亮如白晝，華世宜最怕打雷，她撲進了師博明的懷中，而師博明就在那一刻，見到了小廝抬著的謝容，如果他沒看錯的話。
“慢著！”師博明顫聲阻止道。
“老太爺。”小廝停了手。
師博明放開華世宜，腳步飛快地走向門口，在那被風吹的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他撥開了謝容麵上的碎發，入京後，他見過謝容，彼時的謝容紅疹已退，他是見過謝容不戴麵具的時候的，縱然這個孩子在京中不常見人，可他還是記住了他這個外孫女婿，這張臉，他不會忘。
師博明忙道“找大夫來，說是我病了，絕不能去外頭說家裏來了一個外人，聽到沒有？”
“是。”
“快將他送到我的房間，好生照料，不，我親自照料。”師博明說罷，那些小廝哪敢耽誤，抱起昏迷的謝容就往師博明屋內去。
華世宜不明所以，但是師博明不允許，命她回房歇息。
“一個少年？”甘雲夢歪在床頭，納悶地問道。
“是啊，長得眉清目秀的，可惜臉色蒼白，我也瞧不真切，遠遠看著倒是不錯。”楊嬤嬤應道。
甘雲夢放下藥，“世宜呢？”
“已經讓丫鬟們伺候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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