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0章 壞前任的好禮物
升鬥小民在溫飽中掙紮求活，基本接觸不到來自大陸的先進文化。
憑借著周人的身份，並不能令趙雲收取豐前百姓人心。
可是，為了對抗可能整個九州軍力的進攻，趙雲必須盡快獲得豐前百姓的支持。趙雲有著後世曆史知識和社會管理經驗。
他知道農業社會百姓需要什麽，知道怎樣將百姓捆綁到自己的戰車上。
老百姓需要田地，需要滿足溫飽的最基本的生存資源。
中國百姓曆來造反都隻有一個目的：均田。
隻要分田到戶，就能抓住豐前百姓的人心。
在津田美緒和惟康純子的幫助下，趙雲好好梳理了東瀛曆代的土地政策，心中的計劃漸漸清晰明了。
東瀛目前的土地製度，是六百年前大化改新推出的“班田收授法”。
此土地法，是參考唐朝的均田法而製定的。
它本著耕者有其田的宗旨，計劃每隔六年將國有農地進行一次重新分配，給百姓耕作。
可是，和中國曆代農田所有權的變化一樣。
在隨後的經濟發展中，東瀛土地兼並日益嚴重，私有莊園不斷增多，最終使得國家無田可分。
“班田所有製”曆經三百餘年，於公元十世紀（奈良時代）走到了盡頭。
東瀛進入“寄生地主製”，即莊園所有製階段。
地主們不再自行耕作，而破產農民又大量存在，基於土地耕作的雇傭關係就產生了。
莊園所有製發展到鐮倉時代，東瀛的貧困農民不斷淪為佃農、雇農（“作人”和“名子”）。
為了自己享樂，各藩國守護不斷提高田租。
甚至一些貪婪的守護還要農民提前一年征收年貢（“前納”）加重剝削。
為確保自己能有一個穩定的收入，不受年景差別的影響，守護們還以確定租率的辦法，實行“定租製”（固定租率製)。
這種定額收租，顯然不顧及百姓的死活了。
“豐前已經征收了今年的年貢了嗎？”
趙雲喊來上井石久，詢問豐前的土地田租情況。
這家夥是跟在少弍景資身邊聽差使喚的，十分熟悉小倉城的情況。
“少武大人，不……”上井石久開口後，忽然想到原來的守護是被趙雲打倒的，不該用以前的尊稱，可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用詞，隻好含糊說道。
“……他，他今年春天的時候已經征收前前納。”
見趙雲不解，連忙解釋道：“前前納，就是提前征收了後三年的年貢。”
征收三年後的年貢？！趙雲聞言，瞠目結舌。
他占領小倉城後，打開小倉城的錢糧倉庫，發現裏麵的糧食和錢財幾乎裝滿了所有庫房。
如今看來，其中的大多數，是提前征收了後三年的田租。
這得是怎麽樣的貪婪無度，和不顧治下百姓的死活的惡毒心腸啊！
震撼於太式景資令人不可思議的貪婪後，趙雲笑了起來。
一個壞前任，就是繼任者最好的禮物啊！
趙雲悠悠歎道：“少武景資這樣竭澤而漁，老百姓恐怕是苦不堪言吧？”
上井石久看著趙雲悲天憫人的神情，心中十分不解。
他見識過趙雲屬下士卒凶狠的一麵，卻不明白作為首領的趙雲為什麽和那些凶徒完全不一樣。
不過，對方提拔了自己做了武士，實在是再造之恩，還和自己像是嘮家常一樣，談論老百姓的生計，沒有一點貴族老爺的架子。
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位周國大人是真的很仁慈。
能成為這位來自天朝上國的大人的屬下，上井石久覺得自己十分榮幸。
他感動的眼睛都濕潤了，態度恭敬，知無不言。
“回大人的話，老百姓自然不滿意，但是也沒辦法。之前有名主（自耕農）強訴，要求守護減少年貢和課役。但是幕藩規定百姓有控訴，須由逐級上告。”
“可是上告後，守護總是不理會，聽說有些地方由‘莊頭’（村長）等村吏帶領百姓越級控訴。但是也如石沉大海，一點作用也沒有，反而遭到拘捕殺頭。”
貧窮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是最可怕的。
以前都說東瀛武士焊不畏死。在東瀛待了這段時間，尤其是住進小倉城接觸到豐前的管理事務後，趙雲才深刻理解，貧窮是讓人失去理智的最大恐怖力量。
武士也是人，他們之所以凶焊，就是因為太窮了。
吃個魚肉味增湯（魚湯泡飯）都是守護大人才能達到的待遇（真不如周國普通百姓吃的好），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真的隻能吃土了。
如果自己改變這一切，讓豐前百姓有擺脫貧窮的盼頭，會這麽樣呢……趙雲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沉吟片刻後，看向擔任貼身秘書兼內院管家的津田美緒。
“如果我減少年貢，廢除莊園，恢複班田收授法，給百姓分派農田，能否獲得豐前百姓的支持？”
津田美緒聞言，愣愣地盯著趙雲，忽然身體顫抖起來，雙目通紅，手臂前推，伏地大拜，高聲說道。
“大人若是能將田地分給百姓，就是現世佛降世，定能獲得百姓拚死效忠！”
津田美緒說話，語音急促，隱隱帶著哽咽，出乎趙雲意料。
趙雲心想，即便自己施行班田收授法，可是畢竟這是在豐前，不是在出雲國，和對方沒有任何關聯。她有何理由如此激動？
不過，對方感激涕零，伏地不起，一定有原因。
趙雲心中揣測，可能是她來自下層，深知百姓疾苦吧，而感同身受吧。
不管怎麽樣，得知自己均田地會得到豐前百姓的效忠，這就足夠了。
而且，趙雲還從津田美緒的話語中，聽出對方直接忽略了減少年貢，心思全在分田上。
想想也是，減少年貢，也隻是對“名主”而言，而分田卻是惠及所有百姓。
上井石久聽了趙雲的決定，也是納頭便拜。
他也是出生赤貧家庭，盡管在守護大人身邊聽差，但是終究隻是個奴才一樣的角色。
他的收入微薄。一大家子人都指望著他的薪水度日，若是能分到田地，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父母和八個兄弟姐妹的未來生活，將會是一個怎樣好的光景。
兩日後，上井石久和村前涇在小倉城情緒激動地宣布，新來的守護趙雲大人看到百姓生活艱辛，接受百姓要求減少年貢的控訴。
一時間，滿城嘩然。
光是宣傳不行，還需要典型。
在趙雲的授意下，上井石久和村前涇鼓動了小倉城附近的名主們來到小倉城官衙外，跪求趙雲接見，要求減少年貢。
趙雲自然是按照劇本的要求，應允了他們的一切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