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6章 無事生非(一)

  王汝斌也來信說那些店鋪作坊都暗中賣掉了，共計五萬餘貫，用作銀錢兌換綽綽有餘。


  司馬衛遣人過來邀他出去喝酒，陪同的都是以前一起廝混的官家子弟。


  趙雲在酒桌上，審視了那些酒肉朋友，在座的六七人中隻有一兩個可堪一交。


  一次，喝的滿身酒氣回去的時候，鐵塔兒又提著盤龍棍過來找他。


  趁著酒力，他和鐵塔兒比劃了幾招，發現自己這具身體的武藝的確不凡，雖然選擇避開那盤龍棍的鋒芒，但是當手中的長槍和盤龍棍前端的“小掃子”硬碰了兩下，發現自己還是勉強接招，立時克服了心理障礙。


  表麵上看，趙雲過得雲淡風輕。


  事實上，他一直焦急等待趙忠瑞的消息。


  會票這邊有趙王氏上心，隻有趙忠瑞那邊，鮮有消息。


  柳北省親隻待了三天便回來了，進家時臉色極為難看。


  身後的丫鬟朝雲更是雙眼通紅，顯然是哭過。


  她們回來時是傍晚。家中的人都在。


  檀兒見柳北主仆回來，想上前招呼，卻見二人目不斜視地上了二樓東廂房，蓬的一聲把房門關上。然後，裏麵悄無聲息。


  檀兒看出了事情不對，心中著急。


  她作為陪嫁丫鬟，原本也要陪著柳北一起走的，但是趙王氏卻留她清點賬目，就沒有跟過去。


  如今見柳北神色不虞，她也不敢敲門詢問，便急忙去了書房，告訴正在看書的趙雲。


  趙雲聞言，蹙眉想了一想，跟檀兒說了兩句，檀兒聞言點頭離去。


  晚飯時分，柳北和大家一起入席吃飯。


  趙顯祖依舊不在，但趙王氏在。她在，曾氏也就在。


  飯桌上，趙凝子要求大阿兄再說個趣聞。


  這些日子，隻要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做主席發言的總是趙雲。


  前世的閱曆和海量信息，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和趣事。


  每到吃飯，弟弟妹妹們都捧著飯碗等著他說些東西。


  趙王氏等人已經和趙雲他們一起吃過幾頓飯，知道家裏的孩子們都很喜歡聽趙雲說事，而趙雲說的也的確有些意思，便也含笑等著趙雲開口。


  今天，趙雲說了一個“無事生非，自食其果”的故事。


  “有一年，陝西出了一粧大案，有一戶人家的媳婦毒死了公婆一家七口。”


  隻是這一句，便吸引了眾人的關注，奇聞異事固然有市場，但是懸疑斷案，通過給人一種正義終於來到的滿足感，更加吸引人眼球。


  “這個案子盡管媳婦不肯認罪，官府最後還是將她淩遲。”


  趙雲頓了頓，果然發現大家臉皮抽動，對淩遲的處罰，充滿恐懼。


  “眼看行刑日期已經臨近，本地的一個老貢生來到縣衙，為媳婦擊鼓鳴冤，並說自己才是那個下毒殺人的人。”


  峰回路轉，一個大boss出場。


  “這個老貢生是當地名人，生性灑脫，可是，十裏八鄉的百姓都不喜歡他。因為他平時仗著有貢生的資格，經常倚老賣老，什麽事情都插一腳，惹人厭惡。”


  周朝的讀書人，如老貢生那樣自以為天子門生，到處管閑事的，比比皆是，老貢生的角色立刻招致了大家的厭惡。


  “一天，老貢生騎著毛驢獨自進城閑逛，看到有人售賣砒石，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便買了砒石回到家中研成粉末，做了一些毒麵餅，裝在一個包袱中，跑到野外，丟在一處草地裏。”


  “他離開不久，同村的一個新媳婦回娘家省親後回夫家。經過草地時，發現了草地上有個包袱，便撿了起來，看到包袱中有麵餅，心中大喜。”


  “新媳婦正為娘家太窮，沒有東西帶給公婆而苦惱。現在有了這些麵餅，正好帶回夫家孝敬公婆。”


  “回到夫家後，媳婦拿出麵餅，把家人喚來一起吃餅。因為麵餅不多，媳婦自己沒有吃。”


  “當夜，公婆一家七個吃了餅的人全都中毒身亡。媳婦的丈夫晚歸，發現此事，不由分說將媳婦暴打一頓後，然後送到縣衙。公堂之上，媳婦又慘遭毒刑，盡管她抵死不認罪，仍被認定是毒殺公婆的惡婦。”


  “老貢生早就聽說了這件事情，本以為無人知道，自己可以逍遙法外。但終覺良心不安，日夜飽受煎熬，今日前來領罪。”


  趙雲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一直在觀察柳北的表情，發現對方一開始依舊神情冷漠，神遊物外。


  可是，隨著故事的進展，她的神情有些變化，失焦的雙眸不再盯著自己的飯碗，而是神情疑惑地看向自己。


  “雲哥兒，那案子後來怎麽判的？媳婦最後怎麽樣？”曾氏一臉焦急問道。


  有生活經曆的中年婦人果然心軟，趙雲笑著寬慰道：“真相大白。”


  “刑部認為老貢生舉止輕挑，無事生非，無端毒殺一家七口，判老貢生連同他的六個兒子，全部問斬，為被他毒死的一家七口抵命。新媳婦無罪釋放，獲得五十貫的賠償。”


  曾氏聞言，長籲一口氣，雙手合什，連誦阿彌陀佛。


  趙雲環視幾個弟妹，見眾人或是垂目不語，或是停箸沉思，說道：“東坡居士曾有雲：慎重則必成，輕發則多敗。”


  “這個老貢生身為讀書人，有錢財有地位，自己感覺良好，就無事生非，根本不考慮後果，結果終於自食其果，遭了報應。”


  趙雲兩次刻意在“無事生非”四字上加強了語調，轉頭看著柳北的眼睛，見鬱結在其柳眉之間的情緒，逐漸消失，知道這個故事的效果達到了。


  站在柳北身後的丫鬟朝雲，聽到趙雲最後對故事的評語，才明白小官人在飯桌上說這個故事的目的，情緒得到了安慰，看向趙雲，充滿感激。


  趙雲的這個故事是衝柳北主仆說的。


  “無事生非”四個字，就是對柳家肆意誣陷她的最直接的評斷。


  之前柳北主仆省親回屋後，閉門不出。


  趙雲讓檀兒尋個由頭，把朝雲喚了出來，詢問她們主仆二人為何省親回來後一臉委屈怨恨。


  趙雲剛一起頭詢問，便見朝雲肩膀一縮，小嘴一扁，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自眼中滾落出來了。


  原來，柳北初回娘家，帶回去的禮物豐富，各房都笑臉相迎，柳北主仆也心情高興。


  第二天上午，大阿兄柳靈風忽然找柳北，東拉西扯之後，提到賈似道的一個門客去襄陽辦事遇到湖匪被殺了，諸位同僚都要去吊唁，他也想去，可是手頭也些緊張……柳北雖然回家次數不多，但也知道大阿兄這些年在忙什麽，知道對方想借著吊唁，攀上賈似道的船，心中反感。


  便以婆婆當家，自己每個月隻有十貫的例錢，對大阿兄的請求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