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李德勝早準備著車馬。東方淩呆呆靠在窗下,獨自搖著扇子。薄夕整理完了幾件要緊的棉衣,不禁歎息。自妝台上取了東方淩常用的犀角梳子和胭脂首飾的妝盒,輕聲歎息道:“皇上怕是真生氣了,否則怎會去隔香殿呢。娘娘,你好端端的怎麽惹皇上動怒至此。”
東方淩阻下她的話頭道:“哪裏是好端端,有人是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呢。”正收拾著,李長進來了,向我請了個安道:“娘娘,車船已經備好了,隔香殿業已打掃幹淨,娘娘請啟程吧。”東方淩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默。
片刻,東方淩問了一句:“皇上現在何處?”李德勝隻是垂著他從來就恭順的眼眸,道:“寧妃娘娘。”東方淩明白,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穿著一件素白長裙,用檀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長而有力的枝幹,上麵用染色技巧在枝幹邊上染出星星點點的耀紅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紫寬腰帶勾勒出了身段窈窕。也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外披一件略顯蒼白藍色的敞口紗衣,一舉一動皆透露出這女子本身透出的妖冶的氣息,踏著滿地細雪而出。
然而方垂下簾幕,車外有一個清婉的聲音急切道:“姐姐留步。”東方淩自車中漫卷起帷簾,探出身去,道:“是誰?”
夕陽暮色下,倦鳥歸林,紅河影重,那種血色的蒼茫之感,仿佛重重壓迫在人的心口。李倩茹身影瘦削,一頭長的出奇的頭發用沾了玫瑰香油的梳子打理、然後拿那紫色和白色相間的絲帶鬆鬆綰出了一個蝴蝶髻,漣漪出慵懶的嬌美。發髻上插著一釵翡翠製成的簪子,做成那綠瓣葉子的模樣、在她身上一片素調中、格外耀眼、也映的那半邊臉兒更加玉光淺淡。隻攜了貼身丫鬟的手,抱著一個包袱道:“姐姐留步。”
東方淩黯然微笑,搖頭道:“你是來送我的麽?在這個節骨眼上何必親自來呢,太點眼了,以後你的日子便更難過。”
李倩茹的笑清淡而溫婉,和她的身姿一樣弱柳扶風,翩翩纖纖。她走近我,輕聲道:“我不是來送姐姐的。”她把包袱緊緊抱在胸前,道:“我已稟告皇上,願與姐姐同去隔香殿居住。”
東方淩震驚不已,一時情緒莫名,道:“你說什麽?”李倩茹的神情淡泊而鎮定,“我與姐姐同去隔香殿,皇上也已經應允了。”
感動如潮水蕩滌周身,東方淩的震驚隻有片刻,很快醒神道:“不許亂說。無隔香殿是什麽去處,你若陪我一去在這宮中的前程便算是斷送了。”東方淩神色黯淡,望住她道:“何況我這一去,名為思過,是連哪一日能回來都不曉得的。隻怕不好的話一輩子都要在隔香殿中過了。你何必陪我去過這樣的日子。”
李倩茹的神色有些淒涼,淒涼之外卻是有隱隱約約的輕鬆之意,她的聲音在嗚咽的風中聽來有些不太真切:“妹妹近來見罪於各宮嬪妃,妹妹曾與姐姐有過一麵之緣,還請姐姐幫妹妹一把。”
東方淩歎息,風卷起鬢角的垂發摩在臉上沙沙地癢,眼角不覺酸酸地濕潤。李倩茹見東方淩遲疑不定,哀哀道:“姐姐成全我吧。”她把彈花墨綾的包袱遞到麵前,有些使性子似的道:“我連包袱也收拾好了,姐姐若是不肯,我也不回玉潤堂,就隻能在宜芙館給姐姐看著空屋子過日子了。”
李倩茹肯這樣做,算與東方淩是患難之交了吧。東方淩輕輕握住李倩茹的手,將她包袱接於手上,道:“隻要妹妹不怕隔香殿偏遠孤清,沒什麽人服侍。”
李倩茹微笑,欣喜之色難以掩飾,道:“隻要有姐姐在。”偌大的隔香殿是開國皇帝為皇後所築的避暑涼殿,隻是不見梁椽,唯有四周巨大的窗戶,視野開闊,而所見之處,除了碧草宮牆,唯有茫茫湖水,碧波蕩漾。
薄夕打量完四周內外,不無慶幸地歎息了一聲,道:“雖然不能和聚芳樓相比,但所幸也不算太荒蕪失修。”說著和李倩茹帶過來的小廝丫鬟一道動手,在寢殿安放好箱籠鋪蓋。
李倩茹進來,喜滋滋道:“我還以為隔香殿早已破敗不堪,原來還算幹淨整潔。”東方淩聽她所言,眉心一動,向送兩人前來的李長道:“隔香殿雖然不能麵君,但是收拾得清爽潔淨,本宮知道公公費心了。在此謝過公公。”李德勝會意,躬身道:“娘娘對奴才頗為關懷照顧,今日娘娘遭難,奴才隻是盡一盡心意罷了,隻盼往後還有服侍娘娘的機會。”
東方淩心下好笑,點點頭。李倩茹含笑道:“姐姐從前待人的心,今日有了回報了,連我也能跟著沾光不少。”
東方淩微微一笑,李德勝忙道:“奴才不能多逗留,以後一應供應奴才都會派人送來。天色已晚,娘娘和小主先歇息吧。”東方淩神色一暗,道:“勞動公公了,請吧。”見李德勝走了,李倩茹道:“姐姐別太灰心,皇上隻是一時受了蒙蔽而已,心裏還是很疼愛姐姐的。指不定哪天就接姐姐出去了。”東方淩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沒有事,難為你也受苦了。”又想一想道:“一個宮女夠使喚麽?”
李倩茹甜甜一笑,道:“姐姐放心,我也會些針線上的功夫,有什麽,自己動手就是了。”東方淩見她如此說,不免感慨,“真是難為你了。
在隔香殿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寂寞,每日裏隻對著闊大的宮殿和幾個宮女內監,所能做的,不過是繡繡花、看看書,和李倩茹在一起說話解悶,偶爾高興的時候,一起研製幾味小菜和點心,或是對著古籍配製簡單的香料,自己取樂。
這樣的時光,其實是東方淩極少經曆的彌足珍貴的安寧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