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結局

  一直到了月上中天,筱亭仍未回來。就在姚凡按捺不住想要去巷子裏尋找她時,卻有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找上了門。


  聽到敲門聲後,姚凡趕緊起身去開了門,卻見門口立著以為麵容憔悴、衣著樸素的婦人。姚凡仔細辨認了幾眼,發現自己確實不認得這位婦人,這才開口問道:“請問夫人來找何人?”


  這名夫人卻回答道:“我是筱亭,應約前來。”


  “讓她進來吧!”屋內傳來了阿蕪的聲音後,姚凡利落的讓開了身體,然後往門外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人尾隨之後才關上了房門。


  屋內的阿蕪招呼著婦人坐下,盤問道:“你這是附身在周姑娘的體內了?說說怎麽回事。”


  於是婦人回答道:“今日我前往小院內,本意是想與周姑娘商談一番,共同想出一個對策。誰知當我趕到之時,卻見院內一片淩亂,像是有人強闖入內。於是我趕緊跑了進去,查看裏麵到底出了什麽事。


  誰知當我進去屋內之後,就看見周姑娘正帶著一雙兒女下跪。而他們跪拜的對象,正是莫公子的正妻厲夫人。厲夫人是個脾氣暴烈,又極為剛直的人。隻見她昂首屹立,身後還排著幾列仆婦,像是前來鬧事的樣子。


  雖說都是苦命人,我不該插手。可是當我看見周小姐匍匐在地的低微神色,再加上身後的一雙兒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誰知當我想要對厲夫人出手時,周小姐卻死死地攔住了我,一味的求我不要插手,卻不說明緣由。後來從仆婦的言語之中我才明白,厲夫人不是來與周小姐母子幾人算賬的,反而是來與她商談的。


  原來在我大鬧厲府之後,莫公子一直以來的惡行就暴露了。厲夫人一氣之下嚴刑拷打了莫公子的小廝,竟又翻出了不少罪行。這位'風骨高潔'的莫公子,素日故意衣著樸素,光風霽月。背地裏卻留戀勾欄、四處留情,甚至包養了兩三個外室。


  厲夫人已經派人查探過了,除了周姑娘是被欺瞞哄騙之外,其他二人皆是貪戀錢財、心甘情願之人。於是厲夫人就來找周姑娘商議,想要將她的一雙兒女收養,作為厲家的後代撫養。


  誰知這周姑娘雖然同意帶著兒女去厲府過活,卻死活都不同意給孩子改姓。堅持說這是莫公子的後代,不能隨意改姓易名。僵持之下,就有了我進門時看到的場景。


  事情到了這一步,厲夫人仍然沒有死心,耐心的跟她解釋道,莫公子本就是上門女婿,後代跟著妻家易姓本就理所應當。如今莫公子所犯知錯太多,按照族規要被放逐出去。就在今日中午,已經委托翁府,將他送到關外去了。


  誰知周姑娘聽到這個消息後就突然開始嘔血。等到厲夫人派人請來郎中時,已經氣若遊絲、奄奄一息了。


  原來這莫公子真是禽獸到了極點,哄騙周姑娘無名無分的給他做外室,甚至不顧街坊四鄰的指指點點,為他養兒育女。可是他呢,每月從翁府拿了錢財之後就灑到了別人那裏,從未貼補過他們娘仨一份。使得周姑娘哪怕快要臨盆之際還在拚命的做工養家。就這麽生熬了幾年,心血早就敖幹了。如今又受了這般打擊,已經生機耗盡,無力回天了。


  眼看著周姑娘馬上就要咽氣,口中的話卻還未說完。於是我趁著大夥無心注意之時附身在她體內。我本意隻是想要為她渡一絲力氣,好讓她將話說完。誰知當我擠入軀殼之後,她的魂魄卻遊離了出去。


  無論我怎麽解釋,周姑娘都不願意再回去。隻是一味的懇求我接管她這具身子,替她看好莫公子的孩子,也替她繼續活下去。


  所以,我就成了這幅模樣。’”


  阿蕪聽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是該說她執念太深呢?還是過於怯懦?也罷,既是她的托付,你就替她完成。隻是不管靈體還是魂體附身,終究是不會長久的。在這段時日裏你可以好好享受這借來的人生,與這人世間好好的道個別。若是有朝一日想要提前走了,就去找翁府的禾先生,他自會幫你的。”


  筱亭不知是喜是憂,猶豫了半晌終究沒開口,辭別之後就離去了。


  “師父,這件事情就這麽結束了?那莫公子做了這麽多錯事,卻沒受到懲罰,隻是將他放逐出去,也太便宜他了。還有這周姑娘,為她熬盡心血,甚至賠上了性命也要維護他,也太不值當了!”姚凡氣鼓鼓的評論道。


  “那你以為會怎樣呢?把莫公子打罵一通,然後鬧得世人皆知,再毀了厲夫人與周姑娘生存的餘地,這樣就痛快了嗎?”阿蕪反問道。


  姚凡低下頭說:“徒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這樣太不公平。施惡者有人維護,受騙的人卻忍辱負重,獨自承擔著所有的惡果。”


  阿蕪走到了姚凡的背後,摸著他的頭說道:“人世間的事都是這樣,哪裏有什麽絕對的公平,都是為了能平靜生存的權宜之計。”


  聽到這裏,姚凡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仰望著阿蕪說:“師父,你也遭受過這些嗎?不然怎麽會感悟的如此深邃。”


  阿蕪卻搖搖頭道:“我怎麽會經曆過這些。我隻是一顆樹啊,連個家人都沒有,又怎麽可能會遭遇這些家長裏短的瑣事呢?”


  “那,師父,你會想家嗎?等到事情辦完,我隨您回家好不好?”姚凡的一雙眼睛錚亮,十分誠摯的說道。


  阿蕪點點頭道:“也好。算一算也離開了好多年了,我都快要不記得自己長什麽樣子了。”然後對著姚凡說道:“天色不早,你也快回房歇著吧。明日一早就得趕路了。”


  “師父,是去眉山嗎?”姚凡賴在桌上追問,一副不願意走的樣子。


  阿蕪一腳將他踢了起來,笑罵道:“那這麽多廢話,還不快滾!”等到姚凡迅速的關門溜走後,阿蕪又十分嫌棄的說:“我怎麽養了個這麽愛說話的崽子,師父師娘是怎麽挑的。”然後一邊抱怨著,笑意卻爬上了眼角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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