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七日談
七日之前,賈以時剛得知自己母親死亡的消息。
他的媽媽,也是自殺的。
當賈以時被警察從家中帶走後,他那位時而瘋癲時而清醒的母親就被送去了醫院。賈以時的事情對她母親的打擊很大,她變得更瘋了,成天又哭又鬧,就連醫生和護士都拿她沒有辦法。
可到了後來,她又忽然變好了,大多數時候都能保持神誌清醒的狀態,甚至出現了痊愈康複的可能性。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可能是一種“回光返照”。
總之,症狀減輕的賈以時母親獲得了更多的自主權,看管她的束縛也變得越來越少。於是在一個燥熱的午後,她獨自來到衛生間。她先將洗手池裏的水蓄滿,接著把整張臉埋進水裏,之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母親的自殺方式讓賈以時覺得不可思議。通常來說,溺水的人會條件反射表現出生理上的掙紮,但他的母親卻沒有,這是需要多大的決心才能溺死在洗手池裏?賈以時想不明白,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了解。
當得知他那個半瘋母親的死訊時,賈以時毫不避諱地承認,他內心第一瞬間感覺到的,是解脫。但他終究還是大聲地哭了出來,畢竟仍然是媽媽,依舊會難過。
關於母親的後事,他思考了一整晚。鑒於他逃犯的身份,普通的喪葬方式肯定行不通。忽然,他想起了母親的老家,還有那個五彩的海子。
當年,父親因為被汙蔑而自殺後,為了逃離當時的輿論環境,母親帶著賈以時搬到了她老家的城市。於某個周末,母親忽然提議,說要帶他去一個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美麗地方,正是那個五彩的海子。
來到那裏之後,母親與他並排坐在岸邊,一坐便是一整天。母親的眼睛始終直勾勾地盯著那平靜的水麵,但其心情卻是波濤洶湧。當時的賈以時不能理解這個海子有什麽值得看一天的地方,可他又不敢打擾母親,因為母親看向水麵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猙獰。
但最終,饑餓感打敗了膽怯,他鼓起勇氣扯了扯母親的袖口,說他餓了。這時,母親才回過神來,摸著他的頭說“那咱們回家吃飯”。
“……日後再回想起那件事,或許媽媽當時就想跳進裏麵一了百了吧……”賈以時忽然發出感慨,“所以她現在還是選擇了同樣的死亡方式,那麽作為她的兒子,我得幫她把骨灰也葬入那片海子裏。”
“突然講故事是想幹嘛?博人同情嗎?”充當審訊官的葉一許絲毫不為所動,“我同情你母親的遭遇,但我不會因此同情你。反派,是沒有資格被同情的!”
“哈哈哈hysoserious?咱倆曾經也算是朋友吧”
“滾一邊去!攀關係也不管用!你現在在我心裏的好感度為負值!”葉一許鐵麵無私,“快點把關於‘許願之星’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於是乎,賈以時確實講了關於許願之星的事,然而卻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賈以時坦白,因為自己三次元逃犯的身份,導致他無法長期待在一個地方,為防止身份暴露,所以他經常使用許願之星的穿越功能穿梭於三次元的各地之間。雖然沒有穿越次元,但他私自使用許願之星的行為依舊觸犯了二次元的法律法規,因此勢必會被次元管理局的人盯上。所以,他在選擇穿越地點時,從來不會重複並且毫無規律可循,這也是他之前為何一直不被找到的原因。
但是現在,為了給母親送葬的事,他必須重複出現在同一座城市,這將大大增加他被抓到的風險,無論是三次元這邊還是二次元那邊。而他準備的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製造一起可以同時牽製住二三次元力量的混亂——也就是後來那場影視城的許願之星風波。
當時,賈以時假扮寶石商,與影視城方洽談,表示自己願意讚助一百五十顆水晶石作為對方新開發的劇本殺項目的獎品,條件是希望對方給打個軟廣,把這款名為“許願之星”,擁有“穿越時空”魅力的水晶石產品加入到劇本的設定當中。
一百五十個三次元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觸發了許願之星的穿越功能,那場麵將會何其壯觀,何其混亂呐!
然而百密終有一疏,或許是因為劇本太難推理角度太刁鑽,或許是因為遊客玩得太隨意太不仔細,幾日過後,獲得“許願之星”獎勵的遊客竟不過寥寥數人。再之後,又因為葉一許和尹之音的誤打誤撞,讓次元管理局的人過早發現這個陰謀並及時製止,所以其影響力才沒有如賈以時所願擴大到沸沸揚揚、不可開交的地步。
“是我運氣不好,我認栽。”至此,賈以時無話可以再說。
“就這?就這???”葉一許拍案而起,“這些經過調查和推理就能知道的事,我用得著你告訴我嗎!要你交代的,是誰給了你那些水晶石,你們是怎麽聯係的,他現在又在哪裏?”
對此,賈以時劈裏啪啦的大嘴巴卻像被貼上無形的封條一般,緘默不言,無論葉一許怎麽用言語激他都不管用。
“你現在保他沒有任何意義,別以為那個人還能像當初那樣來救你。”在離開審訊的房間之前,葉一許撂下狠話,“接下來你要麵對的,是次元管理局的人。勸你選擇坦白從寬,他們可沒有我這麽好說話。”
“等等!”
葉一許以為賈以時回心轉意,剛高興了一秒。
“你們是如何發現我在那個地方的?”原來賈以時想說的卻是這個。
“因為你把那個海子畫進了《熱血戰鬥少女》裏,是林木木告訴了我們。”葉一許如實回答。
“哈哈哈哈哈——!!!”
賈以時突然狂笑不止,葉一許竟從對方的笑聲裏聽出一絲悲涼。
“這作品……當真是我的劫數。”
葉一許關上房門之前,仿佛聽到賈以時這般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