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出好戲·承
臨近過年時,賈以時幫著尹立日一起收拾工作室,來一次大規模的除舊迎新。忽然,他找到了一本舊相冊,忍不住好奇翻看起來。
相冊裏的大部分照片,拍的都是尹立日陪著年幼的女兒玩樂時的場景,看上去其樂融融。剩下的是一些活動的集體合影,賈以時在其中一張照片裏看到了除尹立日外,另一張熟悉的麵孔。
“師父,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賈以時拿著相冊去問尹立日。
尹立日突然心一沉,皺著眉頭問道:“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雖然尹立日經常板著一張不怒自威的冷臉,但賈以時著實被對方的反應嚇了一跳。
“沒、沒事,好奇而已。”
之後,尹立日自顧自地整理東西,沒再理會賈以時。
賈以時看到的那張合照,拍攝背景是某酒店的豪華包廂,照片的主角是那位坐在人群中心位過大壽的老人。老人的左邊,坐著比他稍微年輕一些的尹立日,而在合照的邊邊角角,有一個隻露了半張臉的中年人,是賈以時在這張合照裏認識的第二個人。
無論那個人變成什麽樣子,賈以時都不可能忘記他的臉,因為他就是賈以時的父親——張省年。
張省年在賈以時兒時的印象裏,隻有“忙”和“凶”這兩個字。
父親平日裏很忙,除了吃飯和休息,其餘時間都不會待在家裏;周末時更忙,幾乎一整天都見不到其一麵。當時尚且年幼的賈以時,還不知道父親究竟在忙什麽。而隻要是父親不在家的時間,母親便會唉聲歎氣、悲春傷秋,抱怨這個埋怨那個,好似全世界都沒有東西沒有人能讓她順心。
雖然賈以時很煩母親的憂鬱,但他更煩父親的暴躁。因為每當他被撞見犯了一點小錯誤,他的父親就會揪住不放,例如不小心摔碎一個碗,例如某科成績考得沒有上回好。父親會就著這些問題,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搞得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兩人不是親生父子一般。
所以父親不在家的時間,反倒是賈以時最放鬆的時刻。
某日放學回家,隔著大門,賈以時又聽到屋內傳來爭吵聲,吵架的內容無非還是那句——“你就不能少去那個女人那裏嗎”。
直到後來,賈以時才明白那句話背後的深意。他曾對母親說過,如果這段婚姻讓她如此憋屈,不如早點離婚。可母親反而哭著罵他不孝子,說自己是為了他才留在這個家裏的。
“明明是你自己離不開,就不要什麽事都賴我!”這句抱怨讓賈以時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嘴巴子,這也是他母親唯一一次打他。
那時,再次聽到屋內爭吵的賈以時知道,這家一時半會兒又回不去了,便習以為常地背靠著大門坐下,從書包裏掏出一本今天剛從同桌那裏借來的讀物。聽說這一本是近期非常火的漫畫,所以賈以時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他來借閱。
那部漫畫瞬間給賈以時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他從此沉溺其中,成為他逃避現實中糟心事的避風港。
因為喜歡上了動漫,賈以時再次愛上畫畫。
年幼之時,由於受到愛好山水畫的父親的影響,小賈以時也會在父親畫畫時在一旁拿著紙筆胡亂畫上幾筆。當時的父親還不像現在這般脾氣暴躁,不僅會親自教他,還鼓勵他多學多畫。
可是到後來,父親突然性情大變,把家裏所有繪畫相關的書籍和工具全部丟掉,不僅自己不再畫畫,也不允許賈以時繼續畫。
賈以時深感不解,問父親為何要這樣做。結果父親指著他鼻子一通惡罵,說什麽“沒有天賦的人不配學畫,不然就是浪費生命浪費資源”之類的話。罵完之後,他哭了,父親也哭了。這還是他長那麽大,第一次親眼見到父親流淚。
從那之後,賈以時如賭氣一般,當真不再畫畫。就連在學校上美術課,他寧可被美術老師當著全班的麵點名批評,也不動筆畫畫。
時隔數年,當賈以時重新燃起對畫畫的熱情時,他沒敢和父母任何一個人說。因為他知道蠻橫的父親絕對不允許他學畫畫,而卑微的母親也絕對不會違背父親的旨意。於是他偷偷攢下買早餐的錢,寧願每天餓著肚子,也要買畫紙畫具和繪畫教程。關於繪畫的一點一滴,全靠他自學。
某一天,他的家裏突然來了兩個穿製服的陌生人。他們問賈以時,昨天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之間,他的父親張省年是否在家。
他未來得及張口,他的母親就衝在他麵前說:“在家的,我可以證明!”
“請不要打斷,我要聽他自己說。”對方厲聲嗬止母親的幹擾。
“我……不知道。”賈以時思來想去,選擇了一個模糊的回答。
“為什麽不知道?”對方進一步逼問。
“因為他睡得早啊!快中考了,要保證好睡眠!”母親再一次搶答。
“請你不要幹擾他的回答,否則就是在妨礙公務!”
對方神情威嚴,讓賈以時體驗了一把背冒冷汗的滋味,但他還是承接母親的說法,說自己就是因為早睡才不知道的。
待那些人走後,賈以時才問母親為什麽要撒謊,明明昨晚父親在吃完晚飯後就離開了家,並且一整晚都沒有回來過。
母親的眼睛就和她的心一樣六神無主,但她還是說:“他隻是沒在家,但他並不會幹那種事。”
直到在學校裏被人罵,家裏也被外人攪得不安寧之後,賈以時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成了一樁縱火案的犯罪嫌疑人。大家都認定是他父親放的火,但因為有了他和他母親的偽證,才得以脫罪。但他們卻不知道,其實警方找到了其它能證明張省年確係不在場的證據,才最終判定他與縱火案無關。
在與失火禮堂南轅北轍的地方,在父親情人所居住小區的大門監控裏,案發當晚九點拍到了他父親進入小區時的身影,直至第二天早上七點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