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終別
外婆的扮演者尹之音正在給獵人的扮演者葉一許和匹諾曹的扮演者R準備茶點，安靜祥和的氛圍如同往常任何一個下午茶的時光，除了被破壞的房屋還處於半露天的狀態，除了腳下仍有未打掃的塵土與瓦礫，除了身邊時不時還會有受輕傷的NPC一邊哀叫一邊路過。
“剛才那條噴火巨龍是什麽情況？”葉一許忍不住發問。
“我也不太清楚，”尹之音攤了攤手，“就隨便點了幾個選項，然後突然飛來一條巨龍，因為它到處搞破壞，所以我隻好把它打下來了。”
尹之音語氣淡定，說的就像隨手拍死一隻蚊子那樣稀疏平常。
“尊貴的客人，為了感謝您將我的外孫平安送回，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款待您。”尹之音拿腔拿調，切換自如，仍舊順著劇本在演。語畢，她轉身走進那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廚房。
突然，廚房那頭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
雖然知道這是個遊戲，但葉一許和R仍趕忙跑了過去，隻見尹之音臥倒在地。她緊捂著胸口，表情十分痛苦，伴隨一陣猛烈的咳嗽，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葉一許連忙將她扶起，發現她滿頭大汗，臉色蒼白，身體也變得綿軟無力。
“你是不是又瞎幾把選了什麽不該選的選項！！！”葉一許馬式咆哮。
“咳咳、才不、咳、是……呢。”尹之音全憑意誌力在反駁，“絕症、是、這個人物、設定、啦。”
“怎麽會這樣……剛才不還在生龍活虎的打怪獸嗎！”R似乎已經完全進入了“外孫”這個角色，“對了，‘許願之星’……我知道我的願望了！快給我‘許願之星’！！！”
尹之音安撫著R慌亂的小手，微笑著搖搖頭，“人、各、有命，富貴、在天……”說完，她就再也沒睜開過眼睛。
R愣住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隨後小口大張，嚎啕大哭起來，眼淚如傾盆雨下。
此時VR界麵被後台強製退出，先前那個小醜打扮的工作人員立刻進入遊戲室內詢問情況。
“沒事沒事，孩子可能是被嚇到了。”葉一許馬上抱起R，裝作父親哄小孩的樣子。
“可是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小醜感到困惑。
葉一許隨便找了個借口，“或許我們家孩子的膽子比較小吧，沒關係的，你們也無須在意。”
隨後，葉一許和尹之音迅速換完裝，帶著仍在哭哭啼啼的R離開了“奇幻屋”。
送走了這批奇怪的客人，小醜又回到了後台的操控室。此時轉化機器正在將葉一許他們的遊戲過程轉換成文字格式，並打印出來。
小醜隨手拿起並看了起來。
“謔，那個女的挺厲害的嘛，短短十分鍾，居然能把這種幼兒級別的隨機腳本玩得如此波瀾壯闊……等一下！”他突然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那男的是不是把東西帶走了？！！！”
而葉一許這邊，此時此刻隻能顧得上眼前的“麻煩”。
R仍在哽咽著，尹之音雖於心不忍，但也不得不悄悄提醒葉一許，時間快到了。於是葉一許走到R的身邊蹲下，用異常溫柔的聲音對他說：
“我知道，勸人不要為親人的離世而難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還是希望你不要過於傷心。畢竟任何一個人，哪怕像你一樣的機器人，都會有終止的一天。能夠隨著時間流逝而平安快樂地老去，最後安詳地和這個世界告別，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說對吧？”
“切，”終於，R在哭喪的臉中擠出了一個笑容，“這個時候你又有心思和我探討哲學問題了？”
最後，在R跟尹之音穿越回去之前，葉一許塞給他一張照片，那是他們三人在“奇幻屋”開始遊戲之前拍的“劇照”。畫麵的背景是他們在射擊遊戲中贏來的大型泰迪熊玩偶，而他們三個則在大熊的懷裏擠作一團，每個人都像孩童般放肆大笑。
“留個紀念。”葉一許說，“別忘了我。”
R點點頭，他指了指大玩偶熊，對葉一許說：“那個就交給你了，希望你也能一直記得我。”
依依惜別之後，尹之音帶著R回到了他的家。屋內一個女人見R回來後，立刻上前迎接。
“跑哪去了！還以為你走丟了！”女人嘴上責備，但眼裏卻透露出關心與擔憂。
“對不起，朱莉。”R低垂著頭，是做了錯事的孩子的模樣。
“算了，”女人深深歎了口氣，“快進去吧，媽媽她……一直在等你。”
R走進房內，躺在床上的老婦人仍舊處於神誌不清的混沌狀態。
“我回來了。”R在她耳邊輕聲說。
“回來了，回來就好。”老婦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許多。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撫摸著R的小腦袋，飽含歉意地說，“抱歉，沒能實現帶你去遊樂園的約定……”
“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惦記著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R又哭了，他原本以為今日份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R激動地說，“你帶我去過遊樂園的，你不記得了嗎！”
R將今日的遊樂園經曆事無巨細地向老婦人描述了一遍，隻是把陪同的對象從葉一許和尹之音換成了老婦人。他們聊了好久好久，一直聊到天黑。
“我們真的玩了好多好多東西，坐了小火車、旋轉木馬，玩了套圈、打地鼠，還在射擊遊戲中射中了特等獎，得了一隻好大好大的熊！可惜那隻熊實在太大了，我們兩個人根本搬不回來！”R將胖胖短短的四肢努力伸開，想比劃出那隻玩具熊到底有多大。
老婦人沒說話，隻是一臉慈愛地看著他。
“你別不信，我有照片為證！”R拿出那張在“奇幻屋”拍的紀念照。他想，或許老婦人的老花眼看不出其中的倪端。
“那隻熊真的好大啊，可以抱住那麽多人。”老婦人笑著說。
“所以，你不再需要感到愧疚。”R緊緊握住老婦人的手，“你早就實現了對我的承諾。”
“謝謝你，R。”老婦人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從此不再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