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棋譜
第342章 棋譜
兩個月後,我有孕的消息便傳了出去。
大概是還抱著什麼不切實際的心思,崔延傷好便一直試圖到我的公主府來,與我同住。起初他還試圖以那孩子為借口接近與我,待我讓知雀傳話給崔國公,問他是不是能承擔的起『欺君之罪』后,崔延便在我面前消聲滅跡了很長一段時間。
聽白藏說,崔國公給崔延謀了個差事,讓他出京辦差去了。
重陽節后,我正整日閉門在家『養胎』,竟意外的收到了言府的請柬。
言闕邀我去參加他的喜宴。我將請柬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兩個字。頓時有種見了鬼的感覺。
言闕要大婚的消息,我是知道的。
只是我聽六姐姐說,言闕並非十分鋪張之人,再加上娶得是清流張家的女兒,兩家都是行事低調之人,故而婚宴並不准備如何大肆操辦,只計劃邀請一些至交好友和親朋貴戚。我極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並不屬於這些類別中的一個。
何況,我名義上是『懷孕』了的,並不適宜參加這種場合。
誠然,我可以選擇不去,但既然收到了請柬,難免還是心癢難耐的想去看看究竟。誠然,我承認,我是想看看這位痴情漢在情傷多年後,忽然想開了,到底會娶個什麼樣的天仙。
很快,我便發現言闕娶得這位妻子,真的美得像個天仙。是那種清淺了歲月、溫婉了時光的美。
我和三姐姐、六姐姐、清河郡主等女眷從新房中走出,每個人的口中都難免的要驚嘆一兩句言夫人的美貌。
有人調笑難怪言闕年近三十,府中卻空置多年沒有女主人,想來是眼光太高了。非得是張家女這樣的美人才能看得上。
我和三姐姐這樣的知情人,都在此刻保持了緘默。
清河郡主則猝不及防的說出一個新聞:「言闕到現在為止,還沒見過那新娘子的真面目呢。可不是什麼見色起意。」
「哦,莫非這位張言夫人還頗有才名?」
「也從無這種傳聞。」清河郡主沒有講話一次性說完,顯然是要賣個關子。
她要賣關子,自也有人配合,連忙問:「那可是有什麼內情?」
清河郡主意味悠長道:「言侯爺少年成名,身份高貴只是性情淡泊,無心兒女情事罷了。不過如今年紀也不算小了,聽說連陛下都催了婚。言侯爺便從媒人們送來的一堆名帖中,選了張家。說是合適。」
「合適?就這兩個字?」
「就這兩個字。」
「那可有些傷人了」
「不過言夫人這種才貌,如今二人結成了夫妻,難道以後還怕不會生情么?我看金陵很快便要多一對賢伉儷了。」大家說著鬨笑起來。
此時一個陌生的婢女走到我身邊,行了個禮,我見她看著我,似乎有話要單獨跟我說,正好顯得無聊,便默默的慢走了兩步。
果然,那婢女見機立刻壓低聲音,道:「安陽公主,我家主人命奴婢轉告公主,侯府後院滄浪亭,飛星局,故人相邀。」
聽見飛星局這三個字,我心頭一震。
那是我五年前未下完的一盤殘局,我以為這盤殘局這輩子都不會下完了。
但今天聽到這幾個字,我自然不想留下這個遺憾。
「公主,會不會有危險?」知雀怕有人會在言侯府害我,畢竟這樣的場面,孤男寡女私下相會,一個不慎,確實容易被人陷害。
但不論是我的腳還是我的腦子,在這一刻都不太理智。
我再抬頭時,滄浪亭三個字已經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亭中的人端坐著,背影消瘦,我側目讓知雀站在原地等我,舉步走去,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他的一頭長發束起,戴著一枚玉冠。
我看著他的頭髮,不知道是不是下棋的人容易思慮過度,他明明才二十八歲,但頭上卻已生了絲絲白髮。手心傳來一陣刺痛,我鬆開手,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酸。
他起身轉過頭來,依舊面冠如玉。他微微笑著,眼中似哀傷又似驚喜。
我微微闔首,喊了一聲:「先生。」
他輕笑出聲:「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先生。」他頓了頓,又道:「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讓自己忽略了他話語中可能的意思,像是尋常多年未見得老友一般,寒暄著:「你這些年,過得好嗎?聽說你成婚了?可有孩子了?」
他微微一愣,依舊帶笑,「嗯,沒有,沒有孩子。」
他看向我的腹部,很快移開視線。為了來參加言闕的婚宴,我這個名義上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的人自然要作一番偽裝才好出現在人前。我原覺得自己是個思慮周全的人。但此時我卻有一種想要將腹部綁著的小枕頭扔出去的衝動。
方渙看了下四周略帶歉意道:「是我思慮不周,如今天寒了,這石凳怕是有些涼,你坐這個位置吧?應該不太涼了。」
他指著自己剛剛起身的位置,自己走了幾步,到我對面,和以前一樣毫無君臣規矩的自顧自坐下了。
我也沒有非讓他給我行禮的意思。只是,他這樣,總讓我莫名心慌。
我坐在石凳上,還有些溫熱。視線游移著,看向石桌。
很明顯,在我到來之前,他便已經復盤了當年的飛星殘局。
我清楚的記得這盤棋,當年我說過我是必贏的。只是夜幕降臨,他不得不出宮去,我們便約定了來日,他說他也有破局之策。
我沒想到這麼一句來日,就又過去了這麼多年。
我不知道方渙是否還記得自己的破局之策,我只知道此刻的我腦子一片漿糊。人都說,一孕傻三年,我明明是假孕,卻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犯傻了。
他見我久久沒有執棋,也不催我,自己從衣襟內中拿出一本棋譜,遞給我道:「這是我這些年的心得,你拿回去看看,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棋譜因為被他一直隨身攜帶者,我接過手時,它還是暖暖的。我攥著棋譜,雙手搭在席上,知道過了片刻才想起,將棋譜卷了卷,放進我這從來都沒有裝過東西的袖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