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爭鋒(五)
數月前,中原賊寇攻陷許昌,焚毀宮室城郭,將漢魏兩代以來積蓄的珍寶、物資洗劫一空。.最快更新訪問:щщщ.79XS.сОΜ 。賊寇多馬,原本就往來飄忽迅捷,將許昌武庫中超過十萬件的甲胄器械掌控在手中之後,更是如虎添翼,極大地增強了戰鬥力。
此際沖入沼澤驅逐晉軍弓手的騎士,便是這一類裝備優良的賊軍『精』銳。他們絕大部分都身披鐵鎧,有的使用長達丈六的『精』鐵長槊,有的揮舞著自己慣用的各種重兵器,數百上千騎奔走的聲響匯聚如綿延不斷的滾雷,其威勢震撼大地。他們尚在數百步外,卻連林壹眼前的水面都為之震顫不已。
幽州軍的弓箭手們,在敵騎的衝擊之下一觸即潰,狂奔『亂』走。於是賊寇們到處追趕,看似龐大隊列投入浩瀚的蘆葦『盪』中,星星點點地看不清了。
林壹向前百餘步,在一處蘆葦叢后伏下身子,取弓箭在手;王崗等幾名士卒有樣學樣,也潛藏在左近。
剛安排妥當,前方溪水嘩嘩作響,兩騎橫衝直撞而來。林壹等人張弓搭箭,從數個方向不斷『射』擊,頓時將之『射』死了。然而頃刻之後,敵騎大舉趕到,敵我『交』織『混』雜,四面八方殺聲震耳。
林壹等人只得持長槍格鬥,且戰且退。
一名鐵甲騎士從側面突擊,林壹箭步『挺』槍去刺,正中騎士前『胸』。不料那騎士所披甲胄極其厚重,兩廂撞擊之下,竟然將林壹手中長槍崩成兩段,直飛上半空中。
林壹踉蹌倒地,想要以手撐地站起,卻覺左側肩膀撕裂般劇痛,再度摔倒。
那騎士先已被衝擊力撞下馬來,重重地摔在泥地里。這時候,他晃晃悠悠地起身,拔出腰刀往林壹迫近。不想王崗繞到了他身後猛撲上去,用短刀從鎧甲和頭盔間的縫隙刺入,割斷了他的後頸。
這裡的『激』鬥引起了稍遠處敵騎的注意,又一騎呼喝著奔來。
林壹見勢不妙,單手抓起桿長槍向來騎的戰馬捅去。敵騎連忙勒馬躲避,又趁著座下馬匹與林壹錯身而過時,反手揮動掌中環首刀下劈。林壹在泥水中掙扎『亂』滾,躲過刀鋒。那騎士高聲怒罵,撥馬回來追砍。
一名晉軍士卒眼看林壹狼狽,斜刺里衝來相助,還未接近時,不知哪裡飛來一箭,正中眉心。那士卒仰面立斃。
林壹顧不得他人,直往土濘草深處躲避。那騎士縱馬追趕,忽然馬蹄陷入泥塘中,進退不得,眼前又被橫生的蘆葦遮蔽了視線。就在這時,王崗從蘆葦叢中躍起,一刀砍斷了馬『腿』。
騎士翻身落馬,不等他爬起,林壹飛身撲去,將他死死地摁在地上。王崗揮刀劈頭蓋臉地『亂』砍,連續十幾刀下去,那騎士早就死得透了。就連長刀的刀鋒都因為與堅硬的顱骨碰撞,崩出了好幾個豁口;王崗收刀入鞘,因為手臂脫力,試了幾次才成功。
兩人相對而坐,稍作喘息,才發現對方的戎服、甲胄都已染成了紅『色』,臉上滿是血污、泥水,連面貌都難以分辨了。
作為經驗豐富的戰士,兩人都很珍惜這劇烈戰鬥中的短暫寧靜,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半躺半坐著恢復體力。過了一會兒,林壹道:「賊寇雖然兇悍,但在這泥沼之中作戰,確不如我們靈便。之後須得將賊人引到深處,才好下手。」
王崗重重點頭,兩人收拾刀槍,沿著蘆葦叢生處再度前進。
此時,麥澤明的中軍親兵也投入了作戰。
麥澤明與親信勇士耿洛、劉貴、麥世平等人都著輕甲步戰。這數人都是能征慣戰的雄武之士,更兼并肩作戰多年,極有默契。他們刀矛並舉,將出現在前方的敵騎一一挑落。
正戰到酣處,看見一隊重甲騎士沿著土堤衝殺過來。為首一人,身披漆成深黑『色』的鐵鎧,頓項護頸,鐵兜鍪上繪著猙獰的猛獸圖案,胯下高頭大馬,馬身也覆蓋重鎧,刀槍難入。幽州軍士卒遠遠看去,都覺難以對付,紛紛說:「這必然是能夠力敵萬人的悍賊!」
這隊重甲騎士縱馬狂奔撞擊,來不及躲閃的晉軍士卒都被撞飛出去;意『欲』抵抗者,又被為首那悍將橫槊四面拍擊。此人力大無窮,動作又非常敏捷。前去抵擋的將士沒有誰能支撐住一合的,頃刻間死傷慘重。
「退後!退後!」麥澤明連聲高呼。
幽州軍本就陣列鬆散,聽得號令,所有人便呼啦啦地退後到蘆葦『盪』的深處去。那隊重甲騎士追了幾步,馬蹄卻陷入了泥沼之中,幾乎拔不出來。一行人慌忙撥馬,折返回土堤上。
幽州軍士卒們趁機張弓幾面『射』擊。箭矢撞擊那隊騎士的身上,大部分都被彈開;有些『插』入鐵甲的,似乎並未造成嚴重損傷。那隊騎士只稍許退後,旋即取角弓還『射』,雙方一時僵持住了。
「那廝是誰?」麥澤明皺眉問道。雖然賊寇的普遍作戰素質遠不如幽州軍,但數十萬眾之中,難免有幾個天賦異稟之人,不可小覷。
劉貴道:「應當是王彌麾下驍將高梁。此人統領重騎,擅長衝鋒陷陣,向與王延齊名。」
王延便是幽州軍渡河南下時前來挑戰,最後被胡休斬殺的賊軍猛將。聽到此人的名字,麥澤明愣了愣,嘆氣道:「賊眾我寡,戰況瞬息萬變,這般僵持下去恐怕不妥……可惜那胡休不在此間。」
麥世平是麥澤明的族人,素稱擅『射』。聽得主將稱讚胡休,他奮然道:「待我潛至近處,一箭了結了他!」
麥澤明點頭。
麥世平帶著幾名部下,籍著植被和水網的掩護慢慢靠近。到了百步左右仔細觀察,便發現敵騎在和己方的對『射』中,其實還是吃虧不小。高梁的身上已『插』了十餘箭,雖說依靠甲胄厚重未受重創,但他連番暴跳怒吼,顯然已經受傷了。
動用重騎在沼澤地帶與輕裝步兵『交』手,這是兵家大忌;沼澤中複雜的地形,又限制了賊寇們以眾凌寡的優勢。如此一來,縱使敵將身具熊羆之勇,又有何懼?那不過是個靶子!
「賊寇就是賊寇……」麥世平微微冷笑:「這一仗,我們能贏!」
麥世平張弓搭箭,往高梁的面『門』『射』去。但高梁十分警覺,箭矢到時,他猛一低頭,箭簇打在鐵兜鍪上,火星四『射』。麥世平接連又是兩箭,高梁勒馬後退,於是一箭『射』空了,另一箭打在光滑甲胄邊緣,掉落地面。
這絕對不是軍中神『射』手的正常發揮。麥世平幾乎能聽到後方將士們的嗤笑聲,他深吸口氣,脫離蘆葦叢的掩護,一面張弓瞄準,一面趟著水大步靠近。
他的舉動立即引起了賊寇的注意,幾支箭矢發出嗖嗖的聲音,從他的發梢和身旁掠過。但麥世平毫不避讓,保持著瞄準的姿勢繼續向前。
迫近到七八十步時,一支長箭正中麥世平的左肩,箭簇嵌入骨『肉』,痛徹心肺,巨大的衝力讓他整個身體都向後一仰。然而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麥世平準備已久的一箭也已發出。
正在撥馬逡巡的高梁突然全身一震,旋即如同被伐倒的巨木那樣,仰天墜馬。一支『精』鐵箭矢深深地沒入他的面『門』,箭桿猶自閃耀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