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賭鬥(三)
距離陸遙和劉演二人交涉之地大約半里許的距離,有座正對街心的府邸,正是并州刺史府。這府邸規模極其宏大,佔據了整個裡坊。府邸的外牆頗顯破敗,那是在匈奴人佔據期間被破壞的結果,就連大門都坍塌了,只得開側門使用。
進得門去,便可見到數十名工匠正在清理府邸內外,將那些斷壁殘垣一一拆除,又同時起了裡外數進大屋。雖然工程還遠沒有結束,已經初現飛檐斗拱、亭台樓閣,真是氣派非凡。
越過連綿幾進屋宇,再穿過一道花廳,才能進到後園。這後花園是以各種風格的樓宇、迴廊、林木和人造水景組成的,若時光往前推移一年半載,堪稱是北方少見的jing致園林。此刻大部分建築都遭到焚毀,湖泊自然也乾涸了。一些匠人正在挖開淤泥,想把一眼泉水重新匯入蜿蜒的溪流里。
那泉水發源於後花園西南角的疏林,林間矗立著一棟兩層的小樓。小樓雕樑畫棟,華麗無比。看簇新的外觀,顯然是最近幾天緊急趕工而成的。也不知有何等的人力物力,才能在短短几天之內建起這樣的屋宇。在大半城池都已廢棄的晉陽,這棟小樓簡直就如同神仙居處一般。
小樓的二層距離院牆不遠,若是在陽台上憑欄而望,剛好可以越過扶疏的林木,見到對峙的陸遙和劉演等人。
陽台上,身著一襲青衫的從事中郎徐潤轉身邁入樓中,口中喚道:「主公,這陸道明看似xing格謙退,沒想到是個極其護短的人,眼看始仁侄兒要吃虧了也!」
與陽台相連的是間裝飾奢華的廳堂。廳內瀰漫著龍腦香的甜香,又有絲竹之聲縈繞耳際,讓人油然而生熏熏然之感。主座上一名手持灑金玉如意,跟著樂曲敲打節拍的錦袍男子,正是并州刺史劉琨。聽得徐潤之言,劉琨只是搖頭:「好好一場風雅之會,芝泉你偏說那些煞風景的言語,掃興,掃興!」
徐潤急道:「始仁這樣的名門貴胄,何必與尋常小卒爭一時高下。主公,不如我遣人過去令他們罷手,莫要傷了同袍之誼。」
劉琨皺眉道:「不必了。就讓始仁碰個釘子也好。這孩兒自幼鐘鳴鼎食,年方弱冠就以父蔭得官,是以xing格未免驕縱。兄長讓他隨我來并州,未必不是存有磨練他一番的意思。偏偏你們卻前後逢迎,更讓他……」
說到這裡,劉琨抬眼一瞥,只見徐潤溫文爾雅的笑容隱隱有些僵硬;不禁嘆了口氣,心知這是人之常情,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他繞過這個話題,繼續道:「這次我調任并州事出突然,兼且誰也沒料到并州局勢如此糜爛;因此下屬官員、將士難免有些怨言。但像始仁這般遷怒於并州的將士,實屬不該!并州是雄藩大鎮,并州軍驍勇善戰,非中原內地的郡國兵可比。可恨司馬騰那小兒棄并州軍民而逃,以至於與匈奴鏖戰多年的將士們流落四野。這些勇士投奔我劉越石麾下,是吾之幸也,正當解衣推食,以恩義相結。始仁將他們視尋常敗兵,用權勢欺凌,唉,不妥!」
劉琨將玉如意往案几上一頓,搖頭道:「這些并州軍的余部都是屍山血海里掙扎出來的。死都不怕,難道會向始仁的官威屈服么?此事芝泉你莫要插手了,今ri剛好讓始仁吃些苦頭,免得他小覷了北地的英雄豪傑……他是ri后要擔任我中山劉氏族長的人,怎能氣量如此狹小?」
「主公對族中晚輩的關愛,實在是叫人感慨。始仁侄兒天資過人,有幸得到主公的耳面命,ri后必定可以承擔大任。」徐潤輕笑了一聲,藉以排解尷尬的場面:「倒是這陸道明,哈哈,未曾想并州軍中籍籍無名之輩競有如此武勇。恭喜主公慧眼識才,麾下又得一驍將啊。」
劉琨神se有些古怪。他沉吟了半晌才慢慢道:「至於這陸遙么……」
剛說到這裡,忽聽街上傳來暴雷也似的吼聲。
「難道鬧出什麼事來?」徐潤急道。
陸遙、劉演等人所在的地方這時熱鬧非凡,四周被數百名觀眾圍的水泄不通,還有不少人從遠處急急忙忙地趕來。呼喝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聲若雷霆。原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反倒像極了是個廟會。
在人群的zhong yang,沈勁高舉雙臂,得意洋洋地走動著,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方才被劉演逼迫時的狼狽。四周傳來的每一聲喝彩,似乎都讓他臉se更亮了一分。他原就肩寬腰細,周身肌肉隆起,十分壯碩;此刻**的上身在寒風凜冽中蒸騰著熱氣,愈加顯得雄壯威武。而真正使沈勁受到眾人矚目的,是身軀上密布的傷疤。那些斑駁的傷疤虯結著,粗略數一數,就不下三十餘處。這些疤痕盤踞在他上半身的許多部位,彼此縱橫交錯,將皮膚割裂開來。有的傷疤極深,在薄薄的皮膚之下幾乎可以看見骨骼的形狀,顯然是足以致人死命的重傷所留下的,極其駭人。
但是在馳騁疆場的漢子們看來,這就是勇士的標誌。每個人都在心中暗自驚嘆,要多少次出生入死的拼殺,才能換來這滿身的疤痕?又要何等的勇敢彪悍,才能在那無數次慘烈的戰鬥中生還?
就連林簡的眼底也不禁透出幾分佩服:論單打獨鬥的武藝,便是三五個沈勁齊上也非他之敵;可是這種比試與官職高低無關、與武功高低也無關,誰才是久經沙場的好漢子,一看便知,絕沒有任何取巧的餘地。論起誰身上的傷疤更多,林簡只能自愧不如。這沈勁雖然口出狂言,卻未必沒有憑據,他果然是屍山血海里闖蕩出的好漢!
隨劉演而來的數十名甲士更是面面相覷,他們雖然都歷經無數次戰陣廝殺,卻自知身上絕沒有沈勁這般多的創痕。一時間,任憑四周圍觀人等高呼喧鬧,林簡和他帶領的數十名甲士卻陷入了沉默。
劉演看著部下們一時無語,不得氣苦。正在搜索枯腸,想要說幾句話來挽回局面的時候,只聽人群外有人大吼:「姓沈的休要囂張,我來與你比試!」
話音未落,幾條軍漢越眾而出,二話不說,便自行解了上身衣衫,果然筋骨如鐵,傷痕纍纍。幾人身邊還跟了大嗓門的同伴指著身上的疤痕細細解說來。一時間聲勢浩大,完全把沈勁給壓倒了。
沈勁定神一看,這幾條軍漢生得臉熟,都是陸陸續續投奔晉陽來的并州軍老相識,但歸屬於其他將軍麾下的。
「幾個狗東西,也敢和沈老爺唱對台戲么?老爺我的手下人,都比你們有種!」沈勁跳腳笑罵道,隨即一疊連聲地換了自己部下士卒脫衣服下場。那幾名士卒都是與他一同出生入死多次的老卒,要論傷疤多少,正是個對手。
再過得片刻,眾人賽得xing起,氣氛愈加熱烈。一條條漢子越眾而出解衣下場,各自誇耀武勇。街心處站的都是赤膊的漢子,明明是寒冬臘月,卻搞得熱氣蒸騰如澡堂子也似。
實在太不像話了,劉演是負責晉陽治安的官員,如何能放任這種局面?他連連搖頭,向林簡使了個眼se,令他帶領眾甲士彈壓場面。誰知林簡回他一個苦笑,腳下紋絲不動,抬手向右側某處人叢一指。
「都閃開都閃開!看你家丁渺老爺的!」那裡傳來一個興高采烈的喊聲。
一聽這個聲音,劉演抬手撫額,只覺頭暈目眩。
丁渺怎麼也來了?這位爺素來膽大妄、唯恐天下不亂,眼前這場景正合他的興趣,那還不翻了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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