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羊頭老者
()動手的位置已進入許乾銘的視線範圍,他看出這兩名勁裝武土的劍術還真不賴,尤其所採取的攻擊方式相當老練,中年人似乎很難躲閃或招架,因為他是徒手,而高歡和常夢迪恰在他正面。
意念只是一瞬。
動作也是一瞬。
中年人竟然避過了兩支劍的鉗形夾擊,巧妙得令人嘆為觀止,他臉朝下倒伏,像是要撲倒,身體離地僅有一尺光景,弓腰、挺伸,腳尖擦地,從兩支劍下倒飄出去,隨即站直,看上去必然得手的一擊落了空,雙手的動作一樣快,彷彿是演練好的表演動作。
「好身手!」高歡忘形地脫口叫出聲來。
「過獎!」中年人立即回應。
兩名武土當然不服這口氣,各自半轉身,恰成了犄角之勢,劍再揚起。
由於中年人剛才的倒飄足有一丈,雙方距離無形拉長,所以高歡和常夢迪追進了三四步。
「不許動!」乍然傳出的喝聲,起自高歡和常夢迪的身後,「老夫不打算傷人。」
高歡和常夢迪一呆。
兩名劍手不得不轉朝這邊,情勢突然改變。
暗中的許乾銘最清楚,不速而至的是個反穿羊皮襖的老者,手裡倒拖了根拐杖,他是從廂房後窗逡進來的。
「什麼人?」高歡寒聲喝問。
「老頭一個!」老者回答,倒拖的拐杖變成拄地。
「意欲何為!」
「查贓的!」
「查贓?」
「不錯,房裡這口棺材有運贓的嫌疑,老夫們特來查驗。」這個們字說明中年人跟他是一路的。
「兩位是官府中人?」高歡盡量保持冷靜。
「是失主!」回答的是中年人。
高歡緩緩回身,他料定身後的老者不會出手襲擊,因為老者的語氣中不帶殺意,一個經驗老到的星際江湖人,會從各種細微末節來判斷情勢,作為行動的依據。
回過身,正好與老者相對。
「老山羊怪!」高歡驚叫了一聲。
「哈哈!你小子眼力還不錯。」老者撫了撫下巴上吊著的山羊鬍須。
許乾銘心中一動,他聽說過這個怪名號,是個很難纏難惹的人物,頗是滑稽,玩世不恭,真正的本領有多高沒人知道,反正黑白兩道的人都敬而遠之。
「老人家,幸會!」高歡作了個揖,他現在放心了,因為江湖上還沒聽說「老山羊怪」殺人。
「什麼幸會不幸會的,少來這一套,老夫是查贓來的,如果查實了,便有你小於的樂子。」
「你老人家查什麼贓?」
「廢話少說,把棺材打開。」
「開棺?」高歡瞪大了眼。
常夢迪朝羊頭老者拱一拱手。
「老人家,棺材里是……先父的遺體,運回鄉的,並不是什麼贓物。」
「過目才知道。」
「老人家,這樣……小女子將一輩子居心難安。」
「小子,是你打開給老夫過目,還是由老夫們自己動手?」羊頭老者不理常夢迪,瞪著高歡。
高歡現出十分為難的樣子。
「老人家,死者為大,晚輩是護柩的……」
「你小子開是不開?」
「這……」高歡望著常夢迪。
常夢迪突地跪了下去。
「老人家,棺材里的確是家父的遺體,您老人家……行行好……」
「老夫一輩子不做好事,你下跪也沒用。」
常夢迪以衣袖掩面。
「開!」羊頭老者擺擺手。
中年人大步走向廂房門。
兩名勁裝武土準備動劍阻止,但被高歡以手勢止住。
中年人進入廂房。
常夢迪起身跟了進去,口裡嗚咽著。
許乾銘無意阻止,他只想看,因為他所看到聽到的一切都是詭譎的。
羊頭老者轉身進房。
高歡也隨身進房。
羊頭老者道:「小姑娘,老夫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得罪了涅盤的死者,就讓老夫遭報應!」
中年入小心地取下了封棺的木釘。
空氣緊張而詭譎。
誰也不知道房中還隱藏著個第三者。
棺蓋被揭開,推移一個角。
羊頭老者掏出火摺子,晃亮,朝棺里一照,口裡微「噫!」了一聲。
許乾銘很想知道棺材里是什麼,但他看不到。
「爹!」常夢迪哭了起來。
「小姑娘,老夫很抱歉!」羊頭老者捻滅了火摺子,結束了剎那的光亮。
許乾銘判斷棺材里裝的真是涅盤的死人,顯然羊頭老者和中年人沒達到目的。
中年人重新把棺材封好。
羊頭老者朝棺材長揖道:「老兄台,對不起,冒犯之處還請包涵。」
羊頭老者這一聲稱呼,不必看也可以判斷棺材里躺的是位老人。
棺中人真會是常夢迪的老子?
她為何勾結那黑衣婦人盜棺?
許乾銘依然困惑。
高歡淡淡地道:「您老人家可以放心啰?」
羊頭老者道:「一半!」
高歡道:「一半是什麼意思?」
羊頭老者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所以我老人家從來不敢完全相信一個人,或是一件事,縱然是親眼目睹的,也只是一半。」
高歡無言以對。
羊頭老者朝中年人道:「暫時算沒事了,咱們走?」
中年人道:「走哇!」
兩人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高大哥!」等對方出了院子,常夢迪才開口,「你為什麼修養這麼好,讓對方張牙舞爪?」
「不該出手,何必要出手!」
「你惹不起那反穿皮襖的?」
「夢迪,無所謂惹得起惹不起,我現在身負重責大任,必須步步為營,不能逞強鬥狠。」
「高大哥說得也是!」常夢迪向門外張了一眼,「那中年人說,他老遠一路跟下來,全是真的么?」
「一半!」
「怎麼,高大哥也學老山羊怪……」
「不是學,本來是可真可假的事,也許他真的是一路跟下來,也許他是半路上摸到我們的起腳處,也許是小子們嘴不穩亂說話,對方探到了而臨時起意。」高歡一口氣說了三個也許。
「我的意思不是這個!」常夢迪微搖著頭。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
「對方一開頭就說查贓,當然是有所懷疑,你一點也不擔心?」
「不擔心!」
「為什麼?」
「察言觀色,對方是在捕風捉影,從他們開棺后的反應,便證明了我的想法沒錯,如果對方有確切的線索,不會就此下台,定然會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高大哥,我服了你啦!」
「唉!」高歡嘆了口氣,「我們……該動身上路了!」顯然他沒說出真正要說的話。
「叫他們收拾起程!」常夢迪向外吩咐。
武士之一立刻走向對面廂房。
不一會,那幾個抬棺的,過來套索上杠,轎子也抬到門口,不到一盞茶工夫,一行離廟上路。
許乾銘從木櫥后現身出來,站到門口,深深吸了幾口氣,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憋得他很難受。
月落屋脊,子夜已過了。
離奇而詭譎的一幕算落幕了。
許乾銘因一念好奇而潛伏窺視,但他心裡只記掛著他要辦的大事,如何尋到萬年龍骨,治好侄兒威龍的病,威龍是目前許孫兩家下一代的根苗。
當然,如果不是那場風雨,他便碰不上這場戲,說來是根本與他不相干的戲。
常夢迪留給他很深的印象,並非因她嬌小可人,而是他感覺到她是個不簡單的女子。
從常夢迪,他想到李語嫣,此次出走,耽誤了佳期,不知道她會不會諒解?
過去,兩人間的感情一波三折,算是好事多磨,而這一次,是他主動延擱佳期的,內心當然負疚良深,他希望兄嫂能替他解釋而獲得李語嫣的諒解。
呆立了一陣之後,他準備離開古廟上路,腳步一挪,正好跨出房門,突然發現廟門口有人影晃動,急忙縮回腳,人往後退了一個大步,目光遙注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