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的豪傑
有一種氣勢,讓人心生仰慕,望而生畏不敢仰視。就比如現在,就有一個人,就有這樣的氣勢。
就在『亂』哄哄整頓的女真將士的群裏,就如鶴行雞群一般,目無餘子的昂然大步前行,此人衣衫百結,但漿洗的幹淨整潔,透著清爽利索。明饒發髻梳理的一絲不苟,還用一個荊簪別著,顯得那麽的幹練沉穩。
一臉的莊嚴肅穆,似乎是去赴一場地沒有的盛宴般莊重。
胸膛挺的筆直,腳步沉穩鏗鏘,腋下隨隨便便夾著的一把沒鞘鋼刀,平添了他一股豪邁赴死的慷慨灑脫。
當他走過阿敏身邊的時候,一項殺人如麻的阿敏,也不得不莫名奇妙的給這個大步走來的人錯開半步。
那個人走到阿敏身邊的時候,竟然站住,然後轉過頭對著阿敏一笑,那笑容充滿了和煦和親和,讓人在這種笑容裏,竟然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無限的生出親近,讓人不得不心甘情願的想和他攀談。
“請問,阿敏旗主大帳在何處?”那個人真就那麽微笑著問阿敏,似乎那麽的自然,似乎就應該問他,而且他就應該回答一般。
阿敏就一愣,一項暴躁的阿敏,這次竟然莫名奇妙的在這人和煦的微笑裏,那淡雅高傲的神態中,不由自主的向自己的大帳一指:“那便是某的大帳,先生好走。”
這個文士聽得懂滿語,但聽到阿敏對著大帳自稱某的時候,這個文士也不過是衝著阿敏微微躬身拱手,淡然微笑道:“謝謝。”然後就夾著他的大刀,就那麽旁若無人,盎然向著大帳走去。
這樣的態度氣勢,竟然讓阿敏也不由感慨:“大明,真是物華寶,人傑地靈的地方,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卻有如此威勢,如此灑脫,我等不如也。”這話的時候,一種自卑感就不由自主的悠然而生。
現在的後金的所有人,都存在於一個非常矛盾的『性』格,那就是自尊和自卑的雙重人格,在麵對南人,也就是明朝人,後金女真有著一種絕對戰而勝之的豪邁和優越感,在對待漢人匍匐在地的奴隸上,有著絕對的生殺隨意和高高在上的成就福
但麵對南人也就是明朝饒文化時候,他們卻有著無限的自卑。
就比如努爾哈赤,有次喝多了,對著女婿李永芳死命的鞭打,一麵鞭打,一麵大罵。最主要的是,在鞭打和大罵的時候,卻是痛哭流涕,嘴裏大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現在跪在我的麵前裝狗,但你心中是看不起我的,我今就打死你,我讓你看不起我。”然後竟然——是的,是竟然,努爾哈赤氣的哭抽過去了。
這就是一個自卑到了極致而努力裝作自尊,最終卻逃不出自己心中煎熬的病態表現。
這是病,是精神分裂症,這應該治。
現在,阿敏就是這樣,因為自卑而肆意屠戮漢人,他所過之處無不殺的漢人幾乎絕跡,這也是一種自卑到絕對之後的掩蓋。
看著那個窮困的文士,就那麽夾著大刀大步從容的走向了自己的大帳,阿敏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時候,大帳門口的那些警衛戈什哈,見到昂然而來的這個文士,本來在氣勢上就弱了,再看到自己的旗主剛剛給這個文士指點,當時一個個謙卑的低下他們的頭顱,然後兩個戈什哈還親自撩開了帳門,請這個文士大步進入。
阿敏一走,這大帳篷裏就剩下了跪在地上的齊一亮還有不知道該追上阿敏,還是繼續審訊齊一亮的李永芳。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突然看到大帳門簾一挑,一個人就那麽大步走了進來。李永芳就一皺眉,略微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心中不由得奇怪,隻見來人,一身破爛大明的儒生打扮,雖然也是衣衫補丁摞著補丁,但依舊將洗得幹幹淨淨,頭發也梳理的條理分明,唯一不協調的,就是這個儒士打扮的人,腋下竟然夾著一把鋼刀。
進了大帳,也不看李永芳,就盯著跪在地上的齊一亮道:“齊一亮?”
齊一亮轉身回看,似乎這個人很眼熟,這也不怪他們兩個,張盤剛剛投效『毛』文龍不久,結果還沒和大家混熟,鎮江之戰就開始了,接著就是兵荒馬『亂』的大家四處『亂』跑,誰還認識誰啊。
還不等齊一亮回答,做為現在大帳裏的主人,李永芳咳嗽一聲沉聲回答:“他就是齊一亮,我便是這大帳的主人李永芳,你是何人,為什麽見到本額駙不跪?”
結果來人卻丟出一句,當時噎的李永芳一愣,齊一亮也被這個權敢頂撞李永芳這個大金額駙的膽子驚呆了。“我管你什麽額駙不額駙的,我就找齊一亮。”
就在兩個人一個噎住,一個驚呆的瞬間,隻見那個書生,就在腋下抄起大刀,雙手握住,向齊一亮當頭砍下,齊一亮還沒從來饒大膽中清醒,就看到一把大刀迅猛砍下,想要躲避時候,卻也不及,隻見紅光閃動,大刀正砍在齊一亮的脖子上,隻是下刀部位不恰當,手法不熟練,這一刀沒直接將齊一亮的腦袋砍下來。
這一下,變生劇烈,李永芳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刺客就在這光化日之下,就那麽施施然進了大金中樞要地的帥帳,直接殺人。
當時嚇得啊呀一聲,一個倒仰摔到椅子後麵,順手抄起椅子準備反擊,並且對著大帳外麵大吼:“來人啊,抓刺客啊——”
結果李永芳的反應不為不快,做的動作也是攻守兼備一氣嗬成,但那個人竟然沒有撲向李永芳,而是再次揮刀,對著齊一亮的脖子一刀一刀的砍下,直到將齊一亮的腦袋砍下,然後在聞訊衝進來的一群戈什哈的刀劍叢中,將人頭高高舉起大聲宣誓道:“某,遼陽張盤,奉命殺叛逆,與爾等無關。”
這話,大氣滂沱,讓所有人為之氣結。
在阿敏大營萬軍之中的大帳中樞殺人,還理直氣壯的與旁人無關,那意思是,他就殺一個叛徒,不殺別人——你倒是能殺別人嗎?
不管能不能殺別人,但這種氣勢當時震驚住了所有人,包括李永芳。
然後張盤就那麽一手提著齊一亮的人頭,一手提著已經砍卷刃的大刀,就那麽昂然穿過一群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戈什哈,大步走出阿敏大帳。
好半,在一片尷尬之後,李永芳提著椅子明白過來:“來人,殺了這膽大妄為之徒。”
這群戈什哈這才反應過味道來,轉身追出大帳,但迎麵卻遇到了回身探尋究竟的阿敏。
張盤正好迎麵撞上阿敏,竟然對著阿敏躬身施禮,不卑不亢的道:“某,遼陽張盤,奉大明遼東總兵官,大明遊擊將軍『毛』文龍大帥之命,取叛徒齊一亮首級,今日幸不辱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阿敏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為這個張盤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堂皇深入萬千大軍腹心之地,深入大軍中樞大帳,手刃叛徒的豪邁慷慨而折服了。
氣急敗壞的李永芳提著椅子追了出來,看到阿敏攔住了張盤,當時大聲的吼道:“旗主,請讓奴才殺了這囂張的家夥。”
看看那豪邁的視生死等閑的張盤書生,再看看狼狽的,滿臉羞憤慘白的李永芳,阿敏對著李永芳斷喝一聲:“麒麟與豬狗,怎麽能同日而語?此英雄,我怎麽能以少勝多,怎麽能如此情形殺之,這樣的英雄,當在戰場上一決高下。”然後也不管跳腳的李永芳,對著手下大聲吩咐:“賞賜戰馬一匹,送英雄豪傑出營。”
身邊對張盤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女真將士,立刻牽出一匹戰馬,恭敬的將韁繩遞給張盤。
張盤也不客氣,接過韁繩,對著阿敏拱手:“戰場相見,你我必然一戰,要麽我取你人頭,要麽你取我『性』命,你我做英雄般一戰。”
阿敏鄭重拱手:“願你我約定不遠。”
然後就那麽看著張盤瀟灑上馬,就那麽提著齊一亮人頭,昂然衝出大營。
看著遠去的張盤身影,丟下椅子的李永芳不由喃喃:“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校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然後喟然長歎:“真英雄也,我不如也。”
李永芳想和英雄豪傑比肩,真的是癡心妄想,不過這也激起了阿敏的鬥誌:“如果『毛』文龍手下都是如此壯士,將來必成大金心腹大患,趁著這個時候,必須鏟除之。”然後轉身大聲命令:“兒郎們,集合全部精銳,目標林畔,目標『毛』文龍,不死不休。”
從此,最著名的徹底改變『毛』文龍狀況的林畔七戰,拉開了悲壯慘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