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笑容
他們吵嚷的時候,我就蹲在村部院門口的大樹下麵,此刻的我是一條大黑狗,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爹眉頭緊鎖,一個勁兒的安撫大家夥。可無論他說些什麽,在這嘈雜的聲音中都顯得十分蒼白。
實際上他們聚集在村部裏,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於是吵嚷了半天之後,便四散離去。不過他們已經開始了互相猜忌,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猜測的到底誰隱瞞了事情的真相。
為此我爹愁眉不展,蹲在空蕩蕩的村部院子裏,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其實我明白他的心,他更清楚他的兒子劉初七才是真正十月初八生的。
他甚至覺得或許真的如村子裏流傳多年的傳說裏一樣,正是因為我是真正十月初八生的,而給村子裏帶來了災禍。
於是他開始自責,開始在心裏糾結,糾結該怎麽辦,糾結該不該把真相說出來。
他緩緩的站起身,抬頭看見了蹲在院門外樹下的我。當然在他的眼中,我隻是一條大黑狗,我也抬頭看著他,四目相對,我的心裏有些難過。
他慢慢的走了出來,來到我的身邊,蹲下身子,撫摸著我的頭。
我想對他表示我的親近,於是不由自主的搖起了尾巴。
“這是誰家的,以前咋沒看過,你的主人是不是都不在了?他們是不是死在地震裏了?”
我爹歎了一口氣,眼淚汪汪。
站起身往院門裏走,回頭衝我招了招手。
我也跟他進了院,他轉身到屋子裏,端出了半碗剩飯,放在我的麵前。
我當然無法吃下,隻是抬頭看了看他。我特別想跟他表達我的情感,告訴他,我就是他的兒子化身而來。
可很顯然,這些隻是奢望。
其實我隻是來看看他,見他安然無恙的就好。說來也是奇怪,村部的這幾間房子已經年頭久遠,可如此強烈的兩次地震,整個院子都安然無恙。
我轉身離開了村部,他也沒有挽留。我邁著步子直接去了對麵的大石碑,來到碑房的門口,見大門虛掩著。低頭順著門放往裏麵張望,李文學和白小娟果然還躲在裏麵。
靠近大石碑的角落,鋪著厚厚的被褥,地上擺著碗筷,碗裏的菜還熱乎著,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旁邊還擺著兩根烤地瓜,顏色紅潤,火候恰到好處。
白小娟靠在牆角閉目養神,她的小腹已經明顯的隆起。李文學在一旁伺候著,蹲著身子盯著白小娟兒,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我看著白小娟的小腹,那隆起的樣子像是四五個月。看來果然每一場地震都會把時間快速的提前。
掐指一算,如果再有一次地震的話,時間就會真的被提前到十月。
那麽那場災禍就在眼前。
就在我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李文學發現了我,他匆忙的來到門前,隔著門縫蹲下身子,眉頭緊皺,焦急的對我說道: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還是那一番話,但從他的眼神中,我仿佛感覺到了,或許他知道我就是劉初七。
可我卻口不能言,也隻能注視了他一陣,便再次的轉身離開。
我又跑到劉耀宗的家裏,可是已經倒塌了大半的院牆,朝院子角落裏的那個臨時的窩棚張望了一陣,桂蘭姨仍舊在前前後後的忙活著,劉耀宗靠在牆角抽煙。
丁琳的身體虛弱,正躺在其中的一個窩棚裏休息。當然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又跑回了白三千的家,可他卻並沒有在院子裏。井口上仍舊壓著那個巨大的磨盤,我湊近了一看,門板的縫隙有被熏焦的痕跡。順著縫隙往下麵看,水井裏彌漫著淡藍色的煙氣。
那幾個地方都是我最關心的,既然都看過了,我的心裏便舒坦了很多。
如果想早點結束這令人煩躁的一切,那就得抓緊找出四個十月初八的人。
我算一個,上回白三千說他也是十月初八生的,可我們倆隻能有一個才是,當然不會是他。
那麽還能是誰?
正在我猶豫的功夫,突然有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從院門外走過。扭頭看去,他們手裏拎著鐵鍬和鎬頭,呼呼拉的朝東山的方向走去。
聽他們口中的意思,好像是要去金礦。他們應該是堅信開了金礦之後,動了劉家鎮的風水之說的那群人,把這兩次地震遷怒到金礦。所以想去找個說法。
我本想阻攔他們,可想到自己現在隻是一隻大黑狗。也隻好作罷。
便悄悄的跟在她們的身後,想去看看究竟。
於是我便跟著這一群人,來到了金礦的門口,當然被值班的保安攔住。於是他們又吵嚷了起來。
我蹲在一旁,抬頭朝東麵的山頭看去,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團黑色的煙霧,正在來回的繚繞。
煙霧裏泛著陣陣的火光……
這個時候的人們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智,於是憤怒和衝動幾乎衝出了他們整個的大腦。他們大聲吼叫,麵紅耳赤,一個個躍躍欲試,推倒了前來勸阻的礦上的工人,打了陳隊長兩個耳光。
陳隊長應聲倒地,人們從他的身上踩踏過去,呼呼啦啦的衝進了礦區。
有人撿起磚頭瓦塊,砸碎了宿舍的玻璃。有的撿起扳手和鐵棍,敲碎了車窗,戳破了輪胎。
人們好似一群憤怒的野牛,漫無目的的衝撞著。其實此刻,是非對錯已經毫無關係,隻要有人大聲的怒喊,人們便會應聲跟上。
一陣鬧騰之後,整個礦區被打砸的一片狼藉。有人趁機順走了幾根鋼管,有人趁亂拎走了幾桶機油。
我始終蹲在宿舍後麵山坡的一塊石頭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那場傳說中的災難還沒有來臨,可整個劉家鎮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一場災難所帶來的破壞,卻往往並不僅僅在災難發生之後。
擊敗人們的往往又不是生死,而是恐慌和無序。
人們一直折騰了很久,才慢慢的散去。整個打砸的過程,幾乎沒有工人出來阻攔。或許人們都知道,這些村民需要一次發泄。否則這樣的情緒蓄積起來,便好似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工人們開始收拾殘局了,鼻青臉腫的陳隊長也邁著蹣跚的步子回到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