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樹枝
眼前的一切，又回複了原來的樣子，我隻能聽到小偉在一聲聲的呼喚著他哥小軍。那聲音在寂靜的劉家鎮回蕩，但卻沒有任何的應答。
“叮叮當當……”
又一陣銅鈴鐺的聲音，在南麵不遠的地方傳來，我看到一輛驢車正順著李華山家門口往南去的茅草小路，不緊不慢的走了。車上有三個人，一個胖，一個瘦，還有一個……是小軍……
“軍哥……”
我忍不住大聲的呼喊，那兩個人趕著車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小軍緩緩的扭過頭，朝著我的方向看來，他微微的笑著，那笑容十分的複雜……
我感覺渾身冰冷，不祥的預感瞬間來襲。我邁步追了上去，可等我剛跑到小樹林邊的時候，那輛驢車以及驢車上的人都不見了蹤影。
他們就這樣消失了，帶著小軍一起消失了。
我趕緊來到小軍剛才坐著的那棵大樹邊，那兩個陰差勾走的，隻是小軍的魂魄，那麽小軍肯定是凶多吉少，他的屍體，應該就在附近。
人死，魂魄被陰差帶走，即便我追上去也無法奪回。但假如在短時間內找到他的肉身搶救和呼喚，趁著陰差沒走遠，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大楊樹粗壯，已有幾十年的曆史，但周圍除了一些幹柴禾和樹上落下來的葉子，根本沒有藏身的地方。我的目光最終被旁邊的一口井吸引了。
這口井是李華山家的，年頭也不短了，但在多年前就已經沒水了。前陣子還有人建議說，既然井都幹了，不如就填了算了，即便不填，也該找個結實的木板或者大塊的石頭蓋上，免得誰家淘氣的孩子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掉進去。
但李華山不肯，要是人家說多了，他反倒生氣，扔下一句“誰看著礙眼誰整去，老子沒那份閑心……”
還是小軍看不下去，拖來兩捆樹枝，蓋在了井口的上麵。
小偉呼喊了半天，也沒見他哥小軍應答，便忍不住嗚嗚的哭了，我趕緊回頭招呼他，和他一起搬開了蓋在井上的樹枝。
我俯在井邊，屏氣凝神的往下麵看。井很深，所以下麵黑漆漆的，但我能看的清。
果然，小軍蜷縮著身子，倒在了井下……
“軍哥……”
我呼喊了一聲，顧不得許多，扶著井壁就往下爬去，爬到了下麵，發現小軍臉色蒼白，嘴角流淌著白沫，我伸手探了探鼻息，已經完全沒有，看來是斷氣了。但我仍舊不死心，一邊大聲的呼喚，一邊搖晃他的身子，折騰了好一陣，仍舊無濟於事。
他的身邊有個玻璃瓶子，正是他剛才捧著的那個，還有一些殘留的粘稠的黑色的東西流淌在一邊，散發出淡淡的苦澀的味道。
我明白了，原來這瓶子裏裝的是鹵水，他家是專門做豆腐的，鹵水多的是，是專門用來點豆腐的。但這東西是有毒的，很顯然，小軍是喝了鹵水自殺了……
我的心裏一陣陣的難過，剛才就看到小軍有點反常，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極端。爬到井下來喝鹵水，就是不想讓人發現，也是下了決心尋死。
小軍是個好人，卻落的如此的下場，這都拜他那個驢子一樣暴脾氣的爹李華山所賜。可除了哀歎一聲他的可憐，我卻無可奈何。
我抬頭呼喚焦急的等在井上的小偉，讓他找來一根繩子，把小軍的屍體吊了上去……
李華山的女人瘋了一般的從屋子裏跑了出來，趴在小軍的屍體上哇哇的痛哭起來，驚動了左鄰右舍，人們紛紛走出院子。
但我卻注意到，我家院子裏卻一片漆黑，我爹並沒有出來……
哎呀不好！
我心頭一緊，分開人群，撒腿往家就跑。撞開院門跑進了屋子。剛一進門，一股血腥的味道撲麵而來。
我爹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後腦勺上咕嘟咕嘟的往外冒著血，血已經把他的頭發潤濕，流淌在地上，汪成了一片暗紅色的湖泊。
剛才見到那兩個趕車的人的時候，我就預感到會發生事情，但發現小軍喝鹵水自殺，一時之間我便把這事放到了腦後。沒想到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我趕緊衝了過去，抱著我爹把他翻轉了過來……
眼前的一切，再一次令我驚訝。一大群暗紅色的螞蟻正在他的臉上爬來爬去，啃咬著他的皮膚，臉上已經被啃破了好幾塊，裸露的皮肉都已經發黑，血肉模糊的樣子十分的嚇人！
我趕緊抱著我爹放在炕上，在紅漆木箱子裏找出我奶奶的旱煙袋，雙手顫抖著裝了一袋煙，點燃，使勁的抽了一口。腮幫子高高的鼓起，嘴巴裏含了一大口煙，猛的朝我爹的臉上吹去。
煙霧在我爹的臉上繚繞，所到之處，那些正在啃咬皮肉的螞蟻四散奔逃。我又接連的噴了幾口，又有百十來隻螞蟻，從他的耳朵鼻子和嘴巴裏慌慌張張的爬了出來。他們紛紛爬到地上我爹剛才趴著的地方，找到洞口鑽了進去，不見了蹤影。
幸虧我回來的及時，不然我爹的五官和臉上的皮肉恐怕就會被啃光，跟三荒子、陳小雙以及當年的白勝利一樣，麵目全非……
伸手試探了一下鼻息，我爹呼吸微弱，幸好還沒斷氣。我趕緊到外屋，先是在鍋裏填滿了水，在灶糖裏架起了火，然後跑到外麵，搬著梯子摘下掛在屋簷下的一個竹筐。
這竹筐還是我奶奶在世的時候讓我掛上去的。裏麵裝的都是一些曬幹的了的植物。有霜打過的辣椒秧和茄子梗，還有用棉線捆綁成一團的馬蓮菜，還有西園子山棗樹下撿回來的幹燥的山棗。
每年秋天的時候，我奶奶都會收集一些這東西吊在屋簷下。奶奶說，這東西別看不起眼，但都是有用的偏方。那年，村西齊春梅家的孩子淘氣被馬蜂子蟄了，整個腦袋腫的像個皮球，渾身發燙昏迷不醒，村醫劉振剛都束手無策，說這是中了馬蜂的毒，隻能送到縣城的醫院。
但劉家鎮距離縣城幾十裏，等人送到了估計也就沒救了。關鍵的時候還是我奶奶出手，就用她收藏的幹馬蓮菜熬水，給那孩子泡澡，泡了半天一宿，那孩子竟然醒過來了，還吐了不少黑水。第二天腫也消了，燒也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