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從未生情
第175章 從未生情
聽見這個問題，瑛娘沉默了一下，然後抬眼，那雙紅彤彤的眼睛里滿是堅定，那邊在墨長老旁邊艱難喘息的老四，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這句話，微微動了動腦袋，一雙眼睛依舊直勾勾的盯著瑛娘。他並不是偷生，他只是想知道瑛娘的想法。
「我想……」
「嗯？」
泯然現在很想聽聽瑛娘的意見。她也想知道，瑛娘嘴上說的那麼厲害，可剛剛老四對她們母女的拚死相護泯然也是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在經歷過這一場逃亡之後，不知道瑛娘會不會改變初衷。
「……讓他死！」
這種堅定不移的語氣和態度，這種一點兒猶豫都無甚至還帶著絲絲殺意的神情，就連墨長老，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瑛娘注意到這個情況，只是微微一笑。
「這位仙長莫不是以為他救過我，我就得去救他？那他之前殺過的人，是不是也得讓她們活過來殺他一次才算公平？就算有恩，也在他之前害我墮入那種不堪境地還動手殺我之時，沒有了。」
「我心裡，從沒有一刻不想殺了他！」
聽到這話，老四一直強撐著的那口氣突然一泄。這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直接打散了老四最後的一點兒希望。眼中光澤逐漸散去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瑛娘的場景。
瑛娘以為拐走她那次就是與他之間的第一次見面，其實不然。
那時瑛娘還是個熱烈洒脫的女孩兒，十五六歲的姑娘，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鮮衣怒馬，眉目堅韌，笑容清朗。如同一束陽光照在他從來都是黑暗的生活，只一面，就讓他記了一輩子。
可他們之間的相遇卻並不美好，因為看見瑛娘的不只是他，還有一起來覓貨的常嫂子。他曾經試著阻止過那次行動，可還等著從那位老客人手裡得到好處的其他兄弟姐妹怎麼可能答應？到最後，他還是將瑛娘給帶到了那個魔窟。
在此之前，老四也從未覺得他們做過的事情有什麼不對。那些被拐賣的女子有很多都用生平最難聽的話詛咒過他們，老四覺得自己都已經聽習慣了。什麼詛咒什麼的，司空見慣。可直到厄運淪落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兒身上，他才終於明白，什麼叫錘心之痛！
瑛娘性子極烈，雖然因此得到了不少客人的喜愛，可因為從來不受控制，所以大哥他們決定殺了她。老四一直都是幾個兄弟姐妹的手中刀。那些刀光曾經吹拂過無數可憐女子孩童，可是在對準自己喜歡的人時，他還是猶豫了。
那一刀，怎麼可能落在瑛娘心臟上？
那些年鮮有的幾次交集，他都重視到一遍遍回顧，怎麼可能不知道瑛娘真正的心臟位置？
包括後面瑛娘『活過來』之後失敗的幾次刺殺，若不是有他描補，怎麼可能不被發現？要知道，他那些兄弟姐妹們，也有功夫比他還好的。
後來，在朝顏城遇見瑛娘的時候，他多高興啊。更別說後來瑛娘還要嫁給他。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瑛娘對他的報復。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不在意。只要瑛娘願意跟他在一起，就算要殺他，就算要喝毒藥，老四通通不在乎。還有桂兒，只要瑛娘說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那他就覺得是，也會如親生女兒般對待。
只是，雖然知道自己罪無可恕，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依舊奢望著，奢望瑛娘會對他有那麼一絲絲心動。可很遺憾，一直到最後，瑛娘都從未對他生情……
「你這麼恨他，真的能做到讓他毫無所覺嗎？」
聽到墨長老這個問題，瑛娘突然微微一笑，彷彿間有無數黑霧從她身後飄散，襯得她那張清秀的臉也有些許妖冶。
「你以為，我不知道他知道？」
就在此時，老四停止了呼吸，到生命的最後，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這句話。只是那雙眼睛里最後倒映的，還是瑛娘窈窕的身影，從未改變過。
這是一場彼此心知肚明的狩獵，而擺在愛情天平另一邊的，是故作不知的攻心之策。
曾經做過的錯事，難道只需要悔過就可以完全抵消了？瑛娘從來都不這麼認為。老四救她，只是恰好因為他喜歡自己而已。如果她是老四之前殺過害過不喜歡的那些人其中的一個呢？
直到老四徹底沒了氣息，瑛娘才轉身看了他的屍體一眼，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不知道什麼東西，然後回頭看從一開始就被震暈過去的桂兒，抱住她，不住的親吻女兒的額頭和臉頰。從今天起，她真的只剩下這麼一個親人了。
這時候，墨長老突然毫無預兆的走過來伸手拔掉瑛娘的一根髮絲，在掌心處點燃之後觀察片刻，說出了一個讓瑛娘震驚不已的消息。
「你的爹娘，還活著。」
「你說什麼？！」
瑛娘嘴皮子都在不停哆嗦，瞳孔不斷收縮，一時間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身子都軟了。
還是墨長老不想看見她這般可憐的樣子，直截了當的開口。
「我剛剛看了一下你的親緣線，你尚且有雙親在世。」
所以，所以她的父母還活著？
「可他們之前說，說他們都已經傷心過度沒了……」
說到這裡，瑛娘終於反應過來，落淚不止。
「我真蠢……」
那些人說的話能信嗎？她怎麼就蠢到都沒想起回家裡看看呢？
「我真是蠢嗚，嗚嗚——」
哽咽到最後，就變成了號啕大哭。瑛娘大聲痛苦，纖弱的身子劇烈顫抖，彷彿要哭出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與難過。當然，到最後，這些都變成了慶幸。
曾經有位同病相憐的姐姐對她說過，「只要活下去，就不算什麼。所有的一切，都不晚。」
是啊，只要活著……
只要還活著！
途中，桂兒被娘親這慘烈的痛苦驚醒，茫然的被瑛娘抱在懷裡，懂事的伸出小手給她擦眼淚。
「娘親，不哭……」
「……嗚咳！嗯，娘親不哭……」
只是這樣說著，瑛娘還是忍不住眼角滑下眼淚。
她永遠都不會對桂兒說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的孩子，只要平平安安的長大，過得開心快樂就可以了。那些苦痛經歷，那些難堪過往，就都讓它們消失吧。
看著這對母女，泯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了許久，然後微微垂下了腦袋。